认识你一位便够了
时茝摇头,将喙着自己掌心的小鸟擡与双眼齐平,兀自答着:“我是用它与外头的一位友人联系,和他的身份作假。”
时漱雪听他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弄虚作假的事情不免有些佩服。
“他如此放心于你?”
“我救过他,如果没有这次宴会,原本是万不失一的,我不会再冒用这个身份。”
时漱雪闻言拧眉,有些茫然:“既如此,又为什麽要舍近求远呢?”
“若是以时府的名义参加生徒考试,成绩就必然无法干净。”
时漱雪哑言,二人相望一眼,默然不语。
朱红的巍峨宫墙连着一望无垠的天,宏大又渺小,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移步换景,盛景之後又是另一番别有风趣的美景。
曲江池百花开得正艳,皇恩浩荡,特许臣下宴前不必拘于潜德殿候席,可入曲江池赏花弄诗,候下人传召。
曲江池湖光水色,一碧万顷,恰逢百花斗艳之时,都攒着劲儿盛放,更是花香浮动,令人如入仙境一般如痴如醉。
时茝为避在外引来不必要的瞩目与祸事,自叙身子孱弱让下人扶进了偏殿休息。时漱雪孤身抵达曲江池,多少见到一些不算面生的面孔。
纵使圣人下令要彻查行贿官员,也绝无可能将所有纨绔作乐的官家子弟一一揪出,目前杀鸡儆猴的法子已经是折中让步後的上策。
池边风光最佳,花苞上缀着清晨时候的露珠,仿佛还能嗅到日光的味道,时漱雪行至卵石路,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那方喧闹。
“这位大人不在池边赏玩,怎麽反倒来这麽个荒凉角落?”
花团锦簇遮住时漱雪的大片视线与警觉,眼前粉白的谷雨牡丹颤着花瓣往後缓缓退离,她才看到姹紫嫣红之後有一方小巧的石桌。
杏眼棕发的绯衣翩翩立着,时漱雪拱手:“大人说笑了,曲江池风光旖旎,淡妆浓抹总相宜,不过人各有所爱,各执所好。”
单鹭回礼:“那是我用词不好了,我刚来,可能不太了解你们的官话。”
时漱雪神色一变,倏地起了一身冷汗:“不知二王子尊驾在此,草民冒犯。”
她曾听说鸿胪寺有大人棕发蓝眼,生得眉眼深邃,与昌国本土人大相径庭,多是外国的能人异士,便以为面前的人就是其一。
但听他言语分明不是,在近日入平京的外国人多的是商队旅人在,但地位堪入朝贡宴的只能有一个。
“没事,我是偷偷出来的,”单鹭摆摆手,霎时痛得一顿,“他们不让我自己出来看看。”
时漱雪不敢妄加评判。
“大人如何称呼?”
“草民姓时,未有官爵。”
单鹭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道:“用你们的话术,应当称你一声时娘子?”
“是,草民时府大娘子。”
“大娘子?”单鹭又陷入思考,眉头微微蹙起,而後豁然开朗一般笑了,“无妨,认识你一位便够了。”
“期待在宴会上看到你。”
偶遇了瓜纳二王子後的时漱雪再不敢行至僻静之处,随着衆位大人在江边赏玩花花草草片刻,便听到曹公公来请入宴。
潜德殿远观气势磅礴,近看雕梁画栋,目光或锐利或威严的金龙盘桓于殿中左右各方主柱,任人再如何词藻堆砌不为过。
新科进士及第二十馀位,再如何惊才绝艳,于一衆高官朝臣面前也只能卑躬屈膝,退至其後。
高官齐齐行贿可谓是平京百年难出的一桩奇大丑闻,处理时各方都不约而同地无声无息,连新榜都没有大肆张贴出来。
有的公子在曲江池好一番尽兴而归,落座後看定,才蓦地发觉自己得了如何大的一个便宜。
“宣瓜纳使团,瓜纳二王子觐见!”
尖利嘹亮的高声从正位排山倒海一般泄下来,时漱雪目不斜视,勉强辨出是圣人身边的老人黄公公的声音。
声音传到她们此处已然是近乎潜德殿的最末,待话音刚落,外头候着的公公接着复述,朝更远的地方传去。
门外隐隐躁动,左右的人按捺不住,齐齐悄无声息地将目光投向入门位置,静候来人。
最先踏入殿中的是一双履子,看上去是不甚特别的常见样式,随着穿戴者的动作而晃动,无端生出几分金贵的感觉。
单鹭毕恭毕敬地走在最前,身後跟着与他相像的清一色棕发碧眼,纵使为人臣下,也叫人觉着意气风发。
他行至殿前,身後下属也有条不紊地随之停下,而後对上行礼。
使臣进贡,不必与本国臣下一般行叩首礼,单鹭手上新伤未愈,因而只是鞠躬,以表敬意。
圣人颔首:“二王子一路可还顺利?”
“贵国地灵人杰,臣见到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事物,一切顺利。”单鹭立正身子,恭敬回道。
“如此便好,请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