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场子显而易见地骤冷下来,拉着时蕙非要他陪着尝半口灞陵酒的时婉霁没了声,目光都直直落到时漱雪身上。
时漱雪闻言搁下手中的银箸,感受到几道熟悉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颔首回道。
“是……阿耶,只是我从未参与过入宫领宴,还不知其中流程,本想等大家都忙完了,明日再前往请教。”
话音方落,魏茹就夹着几分讪笑道:“漱雪一直身体不太好,一向都是不参加这些事情的,不如今年也——”
“那像什麽样子?”时繁祚打断她,“哪有人回平京第一年就告病在家的,不说外面,圣人会怎麽想我们时府?”
大概是想到几日前的事情,时繁祚神情微微沉下。
“我记得往年婉霁在领宴一事上出力不少,不如就让漱雪在婉霁那里学一学。”
时婉霁见时繁祚吩咐,只能诺诺应下,也没什麽再馋那盏酒的兴致。
回院时时婉霁有些闷闷不乐,时蕙逗她也没有多大反应。
“好了,不就是教个礼仪吗,你真的不想的话随便教教就行了,反正又不是你要去领宴——”
“蕙儿!”魏茹沉声打断他。
沉默了一日的时茝这才摸着空出声:“四妹,大姊来找你时你要好好教,这事不只她一个人的,要是领宴那天出了什麽差错,你和整个时府全都逃不了干系。”
“得了吧,就显着你一个人。”时蕙忿忿,兀自走到前面,拐回自己的小院。
时茝不予争辩,也随着无言离开。
“也别不开心,”见二人离开,魏茹捏了捏时婉霁的脸颊,小声地对她说,“她那诰命就是圣人看在她那走了的娘随便给她的,哪能比得上你真才实学的。”
“真才实学有什麽用,”时婉霁瘪着嘴,发髻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她有就是有,我没有就是没有。”
“凭什麽她一个待在乡下养病的能有,我日日练琴学诗却没有!”
“好了!小声点!”
魏茹神色晦暗:“你哥哥说得对,这礼要好好教,但如果她领宴时不是礼节出了纰漏,那也就不干你的事情了。”
时婉霁闻言一怔,看向魏茹。
一夜多梦。
翌日,时婉霁方才洗漱梳妆,外面就传来丫鬟问好大娘子的声音。
身侧的妍儿见状,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象牙梳放回妆奁之中,一声不敢吭。
倒也不是四娘子的脾气有多不好,相反时婉霁平日对院中下人都是礼遇有加的,只是惹主子不悦的事情,丫鬟能不做就尽量不做。
正默着,时婉霁已经若无其事地离开妆奁。妍儿急急跟上去,在时婉霁停下的同时,朝着前方缓缓而来的时漱雪福身。
“大姊。”时婉霁微一福身,被时漱雪颔首免去。
“四妹早安,我生性愚笨,这几日恐怕还要多麻烦你。”
小杏其实不太明白时漱雪为什麽非要到四娘子的院子来学领宴的礼仪。
毕竟娘子自己亲口说过在淮乡时闲来无事她就已经学了平京贵族高门的礼节,而四娘子看着纯良,其实也是魏茹的孩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是时漱雪听到她的困惑後一个劲地朝她打哑谜,她直到今日的教学结束了都不明所以。
离开时婉霁的小院後二人走在时府的後院内,小杏颇为不自在,那三人本是一家,四娘子的院子也理所当然紧连着魏茹时蕙和时茝,走在这里莫名令她生出一身羊入虎xue的感觉。
时漱雪却悠然自得,依着记忆和早上向见春的询问走,左拐右拐过鹅卵石铺成的观景道路,一个修长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拐角,将後头的美景尽数遮挡。
时茝见到来人时一顿,马上就要让路,时漱雪却只是盯着他的动作,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发现了这件事後,时茝面带不解地望向她,啓声问道:“有什麽事吗?”
时漱雪闻言将目光从他素白瘦削的手上捧着的那卷书卷移开,与他对视:“我看你很眼熟。”
时茝一时哑然,半响才回道。
“大姊,我是时茝。”
“噢——三弟啊,”时漱雪朝他弯弯眼睛。“我好像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时茝心中开始回想起自时漱雪回府後的几场府中夜宴。
“我一向不大爱说话,大姊可能不大记得我。”
“嗯,确实略有耳闻。”时漱雪就着他的话接下去。
“我还听说了三弟丹青极好,恰巧我在淮乡苦于找不到良师,不如三弟教教我?”
好长的一通话,时茝听得云里雾里,小杏却终于明白过来了。
平白无故来到魏茹的院子这里显然容易被她的下人发现,难免可疑,娘子就是想要借着在时婉霁那里学礼仪的由头光明正大来探时茝的底细,完成与宁世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