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而已
董扬给顾宸打爆电话的时候,顾宸正在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喝酒,灰黑色的遮光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满屋子的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空了不知多少的酒瓶子还算整齐的搁在茶几上,除了坐在沙发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狼狈,空气不够清新外,一切还算看的过去。
董扬站在门口就这麽呆呆的看了顾宸半晌,换做旁人,大概不会觉得是多大的事情,可对于董扬来说,这样的顾宸已然是濒临绝境的样子。他们认识七年,再难捱的时候,他也没见过顾宸这样颓废过。
轻而易举的从顾宸的手里拿过酒杯,杯子磕在茶几上,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顾宸这才恍惚出回了些神,目光有些呆滞,看起来很可笑,也很可怜,董扬很贴心的没有拉开窗帘,只是转身又去橱柜掏了一个杯子,自顾自的倒了酒喝了一杯。
“他怎麽了?”
他到底还是懂他,这麽多年,他是唯一始终在他身边的人,是同窗,是兄弟,是知己。
只是一句话,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让顾宸碎的彻底,他怎麽了?是啊苏言怎麽了?没怎麽,只不过差点被自己害死而已。
顾宸红着眼,拿过酒杯,仰头又猛的灌了一杯,泪水顺着鬓角滑落,和着撒出来的酒,一起流进心里。
董扬就这麽静静地又陪他喝了一瓶酒,顾宸才哑着嗓子,颠三倒四的说了几句。没有前因後果,没有原因理由,饶是如此,董扬还是听懂了,原来那个笑起来格外阳光开朗的少年,竟是这样痛苦煎熬的捱过了十年。
不知他是为谁而痛,董扬无声叹息,闷头喝了一杯,再擡头,只见眼前的男人目光涣散无光,不过几分钟的叙述,他听到的全是他绝望的责悔和对自己无尽的恨。董扬感到很无力,他不知道还能说什麽,这样的苏言任谁都会心痛,何况是顾宸。
可董扬还是咬咬牙开口:“你总要照顾好自己,才好补偿他,不然,他该怎麽办呢”
顾宸捏着杯子的手突然用了力,青筋突出,他的眼神里有很微弱的颤抖。
下一秒,苏言的电话打了进来,顾宸恍若未闻,还是董扬看到来电显示,拿过来举到顾宸的眼前:“是苏言,你不接吗?”
顾宸这才有了些反应,他的神情不那麽自然,有些慌乱,有些紧张,接过电话的手甚至还有些迟缓,董扬撂下酒杯,转身替他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最後轻轻带上房门转身离开。
电话铃声响了好久直到超时挂断,顾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5条未读消息,都是差不多中午的时候苏言发来的,无外乎是问他上午工作累不累,今天中午有没有会议,午饭有没有按时吃。
苏言很少会直接这样打电话过来,他很懂事,不会打扰顾宸的工作,可这样大半天下来都不回信息的情况,在他们和好後从没出现过,苏言有点担心是不是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所以最後一条消息是:宸宸哥哥,你怎麽了,为什麽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我有点担心你,看到了回我电话好吗?
苏言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最後捏了捏手机,真准备打给董扬,下一秒顾宸的电话打了回来。
“喂,宸宸哥哥!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怎麽了呀,怎麽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你吓死我了,你。。。我。。。我还以为你。。。”还以为你身体怎麽了,还以为你又把我丢下了。
顾宸张了张嘴,竟然没发出声来。
“宸宸哥哥?你在听吗?”
“在听”宿醉加抽了一夜的烟,顾宸的嗓音沙哑难听,通过听筒传到苏言耳朵里的时候着实吓了他一跳。
“你。。。你嗓子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你在哪?我去找你”苏言说着就听到他那边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
“言言,我没事,就是昨晚吹了风,有点感冒而已”顾宸十分流畅的撒着谎,却又贪恋的去听对面的声音。
苏言半信半疑,“真的?你没骗我吧,那你吃药了没,有没有发烧,发烧了还是要来医院打一针的,你现在能出门吗?不行,我还是要去看一下”
“已经吃了药了,现在好多了。只是有些困所以才睡到了现在,让你担心了”顾宸的眼眶里有泪水在转,他压下嗓子里的哽咽,缓慢而痛苦的呢喃“言言,对不起”
苏言换衣服的手一顿,愣了愣,随即用那种轻轻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的宠溺语气对他说“和我说什麽对不起啊,你又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旁边有医生在喊苏言去参加会诊,苏言捂着听筒应了一声,“真的没事吗?那你下午不要去公司了,好好在家休息,我晚上下班去看你”说完,又画蛇添足的问了句“好吗?”
顾宸没说话,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嗯?怎麽不说话,不想我去看你吗?还是你其实骗我,病的很重?”苏言又紧张起来,又生气又担心,“我要给董扬打个电话,你不诚实!”
顾宸摇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到,“没有骗你,真的没事,你安心上班,我在家等你”顾宸留下话到底是让苏言安心了一些,还想说什麽最後还是咽了回去“那你再睡会吧,手机不要静音,别让我找不到你,我会担心的”苏言的语气有些埋怨,又有点撒娇的意味,可顾宸知道,他远没有表现的那样淡定,他有多麽放心不下自己,他到今天才真正的体会一二。
“好,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苏言赶紧往科室走,边走边给顾宸点了一份清粥小菜的外卖送去。又打开微信给他留言【给你点了粥和药,等下到了起来吃一些,然後再吃药睡觉,睡醒了我就去啦】
顾宸看着消息,无力的掩面,泪水浸透在他的掌心,滚烫。
苏言到底是不放心,犹豫着还是给董扬打了电话过去,一番致歉打扰後,便开口询问顾宸到底是怎麽了,董扬答得干脆,说是感冒发烧,今天没来上班,不过他已经去看过了,没什麽事,苏言这才放下心来。
下午医院事情很多,苏言跟着齐远做了两台手术,其中第一台手术患者的脑瘤情况和顾宸的非常相似,但是没有他那麽严重,苏言手术时,格外的有压力,齐远看出他的状态不好。
“做不好就出去!手术室不是你一心二用的地方”那是齐远第一次这样和苏言讲话,声音不高,但是语气却让人很难受,苏言愣了愣,低下头
“出去!”齐远又拔高了些音量把他撵了出去。苏言无奈只能站在观察室。
他虽然现在病情有加重的趋势,但是其实已经没有躯体化的症状了,早在他读大二的时候,他的这些症状就已经消息了,按理说是不影响他手术的,可是今天看到这个患者,和顾宸的病情如此相似,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顾宸,十年前或许他也是这样躺在病床上的,只是,那时候的他只有18岁。身处异乡,身边没有亲人,不知道他那时候会不会害怕。
苏言搓了搓自己的手,闭上眼深呼吸几个来回,他想起威尔逊教授对他说的,“如果你做不到足够的专业和冷静,那麽手术刀下的你的爱人,又该如何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