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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好他（第1页）

照顾好他

接到顾宸电话的时候，宋寒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顾宸会主动来找自己。

大学城附近的咖啡店，即使是上午十点，也依旧有不少学生光顾。两个样貌身材都格外出衆的男人对坐在这样的地方，很难不引来多一些的目光，宋寒好像反而更习惯一些。

“大学城是这样的，顾总不太习惯吧”

顾宸倒不介意，礼貌微笑，算是带过了这个话题。

“我知道这样找你有些冒昧，但是有些事情，我想问你会更清楚一些”顾宸的聊天方式很直接，宋寒倒不意外。

“关于阿言？你想知道些什麽？”

“他的病”

宋寒端着咖啡的手一顿，随即不着痕迹的又擡向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有点苦。

“你怎麽发现的？”宋寒是有些担心是不是苏言的情又严重了，这才被顾宸发现了异样？

“我在他家看到了他的药”

宋寒蹙着的眉头稍稍松了下来，转念一想，大概是过年的时候发现的吧。

于是他放下杯子，擡头看向顾宸“氟西汀丶劳拉西泮，抗抑郁和焦虑的”

顾宸没出声，静静地听宋寒说下去。

“阿言。。。”他答应过苏言不告诉顾宸的，可如今，他不知道自己瞒着还有什麽意义。

“是他爸妈刚走的那一年，刚来到林市不久，我们就发现他不对劲了，那时候他性子乖顺，不爱讲话，问什麽就说，给什麽也吃，会笑，但不会哭。偶尔没人的时候，就坐在窗前发呆，一整天，动也不动，眼神不聚焦，空洞的像是在透过这个窗去看另一个世界。有时候也喜欢看星空，一看就是一个晚上，喜欢走在一切危险路况的边缘，每一次险象环生，也格外的冷漠。”

那样的苏言，顾宸没见过，所有他追踪到的影像里，唯独缺失了那三年。也是苏言病情最严重的三年。

宋寒并不愿意多说，可一想到苏言那些痛苦里，有一半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又觉得他该也痛彻心扉的难过一次。

“你知道吗？最初的那一年，他几乎夜夜都在梦里哭，除了喊爸妈，就是找你”

“他总是问，为什麽要丢下他，为什麽不要他，为什麽所有人都抛下他，然後又会很小心翼翼的说，我会乖，会听话，别走，行吗？”

顾宸微微低着头，喉咙艰难的上下滚动，眼神不知道聚焦在什麽地方，只觉他的瞳孔微缩，心脏也跟着被攥紧。

“最难的时候，他每天要吃一大把药，躯体化的症状让他时常会出现行为不自控的情况，发抖，抽搐，胃痛呕吐，头痛失眠，你知道为什麽吗？”宋寒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

“就因为那时候疫情刚有好转，他就从林市跑回来，跑去你家问你的情况，被你那个好弟弟给赶了出来，说你昏迷不到半年的时候就醒了！说你早就没事了！说你只是不愿意见他罢了！”宋寒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可还是忍不住的发火，他顿了顿，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继续道“他回来後在医院躺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他梦里叫的全是你的名字，他哭着问你，为什麽不要他了，为什麽好了也不愿意见他，是不是讨厌他。每次醒来，他都会发呆很久，听不见任何人说话，只是呢喃你的名字，宸宸哥哥，呵，顾宸你知道吗，整整一个月，这个称呼，像梦魇一样刻在我们一家人的脑海里！！！”

他为什麽会丢下他，顾宸也在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为什麽当初把他一个人留下，为什麽偏偏是在那个时候生病，偏偏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昏睡了三年，而苏言却因为顾然的一句鬼话，煎熬了整整八年。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他自己。拳头在膝盖上握紧，指节用力到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在发抖。

“阿言出院後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学到吐血，在学校晕倒，那年他高三，我们全家都劝他休学一年，只有他自己铁了心要考医学院。呵，医学院，就为了那个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你，他还是要去考什麽狗屁的医学院！”宋寒说着说着无力的笑了起来，他想起那时候他问苏言，为什麽还要选神外，苏言平静的脸上没有一滴血色，“希望他好”

宋寒强行甩开回忆，他的眼里有泪，心里却全是气。

“一个手抖的人，怎麽能做医生？他见过他把自己手绑起来的样子吗？你见过他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不断用头撞墙的样子吗？你见过他用刀片割自己手腕的样子吗？顾宸，你见过吗！！！”宋寒的眼泪就这麽无声的落了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宸的手里的玻璃杯被他捏碎，咖啡混着血黏腻的顺着木质圆桌流了下来，猩红的眼里，摇摇欲坠的是他最後剩下的一丝理智，玻璃碎片被他狠狠捏在掌心，他无声静默，像是经历了一场迟来十年的凌迟。

宋寒根本没办法做到平心静气的和他讲完这十年的苏言，因为每多说一句，不仅仅是对顾宸的凌迟，更是对他自己的又一次虐杀。

可他知道，到如今，顾宸是苏言唯一的心病，那身伤是他带给他的，那麽他就要付出代价。

宋寒冷静了片刻，又继续道：“阿言的情况是在他读大学时候开始稳定的，我不知道是什麽支撑他的，大概是在他心里，比起不要被你丢下，他更愿意你好好活着，哪怕你不愿意见他。”

又是穿心一箭，顾宸想说什麽，终究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的眼神有不同以往的脆弱，他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放任自我折磨。

“那他现在。。。”

“十年，整整十年，他用了整整十年才从重度抑郁转为轻度，直到你出现，直到你再次出现！！！”

顾宸猛地擡头，他的眼底是慌乱和惊惧，握着碎玻璃的手又不由的收紧，那一片血迹早就没法看，血腥的味道充斥着着一方狭小的空间，令人感到窒息。

顾宸不记得自己是怎麽走出咖啡厅的，路过的一个女学生，壮着胆子给他递了一包纸巾。

“先生，你的手，还是处理一下吧”

顾宸木讷的看向她，最後被塞进手里一包纸巾，他良好的教养在此刻形同虚设，脚步虚浮的只想快速逃离。

直到坐进车里，顾宸又想起宋寒最後对他说的那番话。

“因为你的再次出现，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从抑郁变为躁郁的倾向，顾宸，你才是他所有痛苦的源头”宋寒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仿佛有一道很深的裂痕，光照不进去，只有无尽的黑朝着顾宸涌来。

“但或许，你也是他唯一的依托”

张医生的话还在宋寒的耳边不停循环播放，他何尝不知，治疗苏言，顾宸从来都不是最好的办法。可没有人能比宋寒看的清，要想苏言活着，顾宸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宋寒起身离开时，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痛留下那句：“顾宸，照顾好他，算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