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扬州就是为了胡瑞?”
晏决明点点头。
“那你真该好生谢谢那个小丫头。如今她身在曹营,冒死为你卧底,当真是不容易。”
晏决明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她并非全为了我。”
孟忻疑惑地抬起头。
“在她以为我早已死了的那些年,她就在做这些事了。她的本意并非为谁牺牲奉献。”
“只是她想去做、敢去做。”
孟忻皱皱眉,锐利的目光扫过去。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推卸责任。”
晏决明坦荡地回望,“我当然承认,她卧底胡府,于我的谋略有益。我只是不想您误会。”
“她做了什么、想做什么,都不必为了谁,只要为她自己就够了。她远比您想象的要坚定、勇敢得多。”
况且。
晏决明垂下眼帘。
况且,我比谁都想让她离开那个地方。
孟忻看着他,久久未曾言语。
门外,小厮突然叩门,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老爷,门房上送来一件礼,说是盐运使胡大人家送来的。”
孟忻一挑眉,“拿进来我看看。”
第49章箭上弦
片刻后,两个小厮抬着个半人高的精致木盒走了进来。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座珐琅盆碧玉珊瑚梅花盆景,玉树琼枝之上,各色宝石熠熠生辉,奢华至极。
晏决明轻轻用手碰了碰尚在枝头摇晃的珊瑚花枝,问道,“这是何时送来的?”
“门房说,今日午时便送来了。”
孟忻哂笑一声,“难怪。”
“先放库房。”
晏决明微微挑眉,“姨父这是收下了?”
孟忻坐到桌前,打开本折子,拿起一支玉管紫豪蘸墨舔笔,慢悠悠下笔。
“我可供不起这份大礼。这样的好东西,要送去它该去的地方。”-
孟忻的到来,让扬州本就波谲云诡的局势更加莫测。
在胡瑞的料想中,扬州官商利益环环相扣,不说浑然一体,多年经营下来,也算是休戚相关。他孟忻使出再多的鬼蜮伎俩,恐怕一时间也难以打破多年来的桎梏。
刘勤是个绣花枕头,早些年刚来扬州时,他尚且有几分才干。可无数金银粉红好似那化骨柔肠之物,迅速侵蚀了他的骨头,一滩皮肉就这么毫无阻碍地滑向了琼池之中。
——那是无数白骨血泪堆成的锦绣之地。
他原以为,孟忻也是如此。谁能拒绝这温香软玉的金银池呢?
他项上的官声再好听,实打实的好处面前,安顺默契地踏入这滔滔流水、与之合流不过是快慢之别。
可谁曾想,孟忻此人看起来不温不火,手段却有如雷霆。短短十日不到,察院衙门内部就已整顿肃清。
且不说最基本的纪律条例,就连胡瑞安插了多年的钉子竟然也被一颗颗拔除。曾经有如胡瑞后院的巡盐察院,如今竟比他的运盐使司衙门还要机密了!
刘勤当初死得猝不及防,察院上下乱成一锅粥时,胡瑞没少从中使力。
偷梁换柱、暗度陈仓,将本就杂乱无章的政务搅得更是一塌糊涂。
本以为政事上的阻碍够孟忻跌个跟头,可他好似早已料到如今的局面,做足了准备。
先是不知从哪找来了察院被排挤走的老人,领着自己带来的师爷、幕僚,在察院里熬了十日,硬生生将文书、账目中存疑的都翻检出来,一股脑上报给了朝廷!
对此,胡瑞倒是早有打算。这些陈年旧账波及范围甚广,真要论起来,这层层盘剥下,两淮盐务上下无数官商都要牵扯其中。
巨大的利益驱使下,那些明面上无可指摘的理由和话术,早已是人人心照不宣之事,自然会合谋包庇。
况且,其中不是还有个刚刚入土的刘勤么?活人不愿背的责任,死人还能说不么?
请罪折子附着胡瑞的申辩,快马送回京城。
折子里,三分天公不作美、三分工艺技术不纯熟、三分前任巡盐庸政懒政,最后一分再涕泪横流、真情实意地悔过请罪。
又奉上为感念皇帝圣恩而四处寻来的天价太湖石,再有朝中蔡尚书一党的拉纤斡旋。
一套连招打下来,最后胡瑞不过得了个罚俸一年、考评降等的惩处。
可还没等胡瑞歇一口气,孟忻那厮竟带着人手,暗访两淮盐场去了!
这些年,在胡瑞、刘勤等上层盐课官吏的装聋作哑下,盐场中乱象频频。
私采私售泛滥、下层小吏监守自盗已是常态。地主、盐商谋取巨大利益后,更有甚者私炼兵器、鱼肉乡里。盐场所在之地,视法度为无物,百姓苦不堪言。
而孟忻此行本是乔装打扮成外地行商,前来暗中探访。盐场打手察觉到异样,当即便抄了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