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瑶当然不敢告诉谢渠方才他一人在桌前的推测,谢灵泽再如何有嫌疑也是谢渠姑母,手头找不出一条证据便胡乱臆测,谢渠不治他的罪就怪了,再等等罢。
眼见着车到山前,山重水复,杞瑶忽想起一人来:“我爹早先……寒食的时候,就提过灵妃一事。”
谢渠肯定道:“你与我说过。”
“他那时说得隐晦,一开始我还当是会错了意,今下看来,反而像是刻意为之,”前方的迷雾好像淡了不少,隐隐约约地,杞瑶似乎能看到些曙光,“我总有种预感,他一定还知道更多,只是案子已了,我不知他会否愿意多说。”
“慢,”肩上一沉,是谢渠一手按住了杞瑶的肩,“瑶儿所言的确不错,但在此之前,咱们不妨去另一处地方看看。”
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长,满架紫薇一院香。
谢渠先一步上前扣了扣门,门後自然是无人应答的,于是太子殿下堂而皇之地,并指为掌按在门上,轻而易举开了白夫人家的门。
“这……”杞瑶虽不是第一次见识谢渠的随心所欲,但头一回被他的从容自得震撼了。
“怎麽,想说我光天化日抢闯民宅,按大虞律令当徒三年?”谢渠饶有兴致地问道。
杞瑶不与他这往日的军痞辩这口舌,只做了个手势:“殿下先请。”
小院里没几间屋,算不上乱,但主人早没了心思打理,故而也算不得齐整,阶边杂草长得高高的,迎风而动,在晒不到太阳的院子里风雨飘摇。
杞瑶默念了一句罪过,正打算看过布局,避开卧房去搜寻,然而谢渠却好似早有预谋般,直接向某一间房里去了。
“进来。”
谢渠在房里唤了,杞瑶只得迈了腿进去,或许是他眼里的犹疑太过明显,谢渠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让你进,有何可怕?”
“殿下说的是。”杞瑶拍拍衣服凑近了他跟前,不大的木案上摊满了书信,而谢渠正收拾了先前翻找时打乱的书籍,一本一本往架子上放。
杞瑶定睛一看,原来这里曾是白蓬的书房。
说是书房也不太妥当,环顾左右找不出一张可堪落座的几凳,窗户也开得偏门,此刻分明是白日,房里却暗得过分,勉强足以让杞瑶辨别出信上的几行字迹:
“吾甚好,望汝多珍重……庚?不对,这是庾……庾敬上。”
他磕磕绊绊念了两句,信上的字迹潦草,纸却是上等的,看来落笔之人还是个雅客,大概与白蓬是朋友。
谢渠从中挑出几份拿了,剩下的交给杞瑶:“这几份我有大用,馀下的这些或许裁正司归档时用得上,收着。”
“唔。”杞瑶也没怀疑他动过手脚,与谢渠相处日久,他早不再去作无谓的怀疑了。
杞瑶左顾右盼地在小院里转,不同于他们去凤阁的那次,白家的小院一眼便能望到头,纵使一块砖接一块砖仔细看过,找不出破绽就是找不出破绽。
他推测谢渠来此就是为了那几封信,然而每一步谢渠都没避着他,故而也无甚好怀疑的,至于信後的那些目的,无需猜测也知道是与东宫有关,时下二皇子一党风头正盛,谢渠另有安排也是应该的。
不过,出来跑这一趟倒也不算亏,杞瑶之所以答应地利落,是因为他自己仍念着君瑶所说的“活库”一事。
这事是他从鹰羽队那里磨出来的,这群人也是听君瑶生前提过,至于这地方在哪,又存了些什麽,该如何去找,全是一问三不知。
杞瑶很轻地叹了口气,复又给自己鼓劲,从鹰羽队对他堤防看轻,再到今日他一人也能独当一面,不知不觉间,这一年他竟是成长了这样多。
他多想问一问君瑶,娘,您可看见了麽?裁正司现下很好,大虞也很好,因为它的下一任国君心里装着百姓,明日虽有坎坷,但总归还是顺当的。
咔!
骤然间,一声脆响爆开,引得杞瑶扭头看去。
一股难言却熟悉的香味在空气中散开,很快盈满了院子。
谢渠正一脚卡在下陷的坑里,皱着眉将那只落难的腿往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