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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第3页）

李裕黯然了。

他与元佑和平相处後的首次冲突，爆发在张龙带流氓上门来闹事殴打他之後，张龙这厮本是色厉内荏，见那七八个地痞真将他打出了血，自己躲在店里吓得不敢出来，他不想与他计较，谁想元佑却较起真，进去几下便打断张龙一条胳膊。

其情绪之暴躁，行动之狠辣，与平日的乖觉大相径庭，任他怎麽拦都拦不住。

後来，他给张龙一笔银钱了结此事，元佑知道後又来质问他：“你为什麽要赔他？他伤了你，难道不该打吗！”

他道：“以牙还牙以暴制暴解决不了问题，只会使情况恶化。”

元佑气得掀翻了一架子书。他讶异于他这转变，整整一日都没理他。

当晚下起雨，元佑又跑到他门前跪着认错，哭个不停：“我错了，我以後都听你的话，你别不理我。”

这个人，生起气来，能让人心硬，可一旦哭起来，谁都会心软。

他出去，问他：“以後还会再犯吗？”

元佑扬起哭湿的脸，满腔真诚：“绝对不会了。”

他本以为他是真心改过，但那後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过去，张龙身边成日跟着个蛮横的夥计，叫陈仁，长得黢黑魁梧，贯会狐假虎威，有日趁店里只有元佑一人，又跑去闹，甚至公然污蔑他家藏书是剽窃盗卖的，元佑与其吵了几句，好在没有动手，可陈仁得寸进尺，反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他回去时，元佑正按着伤口默然不语，他为他上完药，去找张龙，张龙敷衍地道了歉，便不管了。

他对元佑道：“只当是还他那条胳膊了，以後他还敢来，便去报官。”

元佑只是平静点了点头。

本以为事情到这便了了，不想没过两日，陈仁竟在张龙店中，被倒塌的书架活活压死了。

李裕本来没起疑心，但那日，陈仁的家人来带尸体走时，元佑的心情极好，整理藏书时都哼着小曲，拉尸体的车从门口经过，他更是连头也没擡。

他问他：“你为何这麽高兴？”

元佑道：“讨厌的人死了，我自然开心。”

此事且先按下不表，过了几日的夜里，他带元佑去荣州夜市逛，元佑很开心，他也为他买了许多小玩意，不想，他们又碰见上次打伤他的流氓，在公然欺负一个妇人家。

他上去阻拦，被那群流氓揍了几拳，当时，元佑很生气，他拦着他不让他出手，去叫来官差，那群流氓才吓跑了，而被救那妇人，却对他们冷言冷语：“没事瞎管什麽闲事，用不着你们来充好人。”

元佑道：“我们救了你！”

妇人鄙夷：“什麽货色，也好意思来救我，怕是想借机占老娘便宜吧。”

元佑怒道：“你这人怎麽说话的！”

被他强行拉出很远，元佑还在不住回头看，眼神里腾得都是渗人的黑气。

他道：“不必与那种人争论。”

元佑道：“可你明明做了好事，她却那般不领情！”

他说：“世上千万凡人，并非个个都是好人，你要明白这点。”

元佑似乎很失落，逛了几圈便没了兴致：“我累了，想回去。”

回玉龙街途中，他一直默默无言，不知在想什麽。

当时李裕也没多在意，可仅仅隔了一日，那群流氓与那妇人，竟都被人在河里发现了。

一行八九个人，全是淹死的。

连续两次，死了这麽多人，又都与自己有关，李裕感到不对，一日晚间，他问元佑：“你老实告诉我，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面对他的怀疑，元佑再次发了火：“李裕，你拿我当什麽？我答应过你要好好当个凡人，免得再被赶出家门，我有必要骗你吗！”

撒完火，他又哭了。

脆弱无助，委屈至极：“来你店里这麽久，我一本书都没有偷吃，你居然还怀疑我杀人。”

他简直要拿他当亲弟弟，当下也不再疑心：“我只怕是你，你说不是便好。”

他依然记得那日在庙里初遇，元佑烤他火时，流露出的纯净笑意。

打死他也不信，这样的小孩会是杀人的孽妖。

然而，结果还是打了他的脸。

元佑失踪前一日，他们吵了最严重的一次架。

起因是张龙不知何时盗了他家的绝版藏书，公然誊抄出售，大大削了价钱，害的他带回来的大批书搁置买不出去。那些典籍都是他在外风餐露宿奔波大半年才攒下来的，来之不易，张龙却堂而皇之地钻了这个空子，事一出，元佑便提出要帮他去教训张龙。

这次，他却忍了下来。

元佑对此很不解：“你还让他骑在你头上多久？”

李裕有自己的苦衷：“先前为了重振书铺，张龙的父亲曾与我有大恩，这次事关书典，我便再忍他一次。”

他能忍，元佑无法忍，两天後的夜里，他在屋中见元佑穿了一身黑偷偷摸摸出门，因心存疑虑，他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元佑摸索到张龙家店外，环顾四周後，先从外面锁住门，又爬上二楼做了什麽，接着跳下来，悄然往屋里扔了火种。

做这一切时，元佑从头至尾都无辜淡定，哪怕被人当场抓获，怕也无人敢信他正在干着害人的事。

而且，他也很聪明，知道动用妖力害人，反而躲不过昭天楼术士的勘察，还不如用凡人的法子，假装成意外失火更稳当。

李裕看着他，只觉背後升起一股寒意，道：“元佑。”

元佑没料到他会来，手一滑，掌心火石骨碌碌滚到他面前，他捡起来攥住：“你便是这麽听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