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未来掌门与樊渊一样,表面瞧着信任他,待他亲如兄弟,实则内里始终揣着几分提防,对他是,对牧三途也同样,呵,以为他感觉不到吗?
如此防范忌惮他,岂知他从来不屑对樊家生什麽二心。
只是,元佑这个名字,到底出自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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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朗月映照下的昭天楼灯火昏沉。
宁毅进来时,白无忌斜靠在座上,指间勾着毛笔,依然在苦思白日的问题,将要想出点眉目,宁毅一句:“牢里动静停了?”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站起来舒展肩颈:“已经停了。”
那书妖元佑自从被抓进牢里後便不安分,在牢房中又哭又闹,大吼大叫,有时还哭骂李裕,闹了足足一个下午,这会儿应该是累了。
宁毅道:“折子拟好了,打算明日早朝承上去,只要挨过今夜便可。”
白无忌看眼窗外夜色,想这一夜还真是漫长,道:“好,是杀是留,且看明日圣上如何定夺了。”
宁毅到桌前,见纸上的书写一团乱麻,有如鬼画符,笑道:“人都抓住了,何必烦心至此。”
白无忌结接过纸揉搓:“你不懂。”
纸上写的皆是对元佑身份的分析,他始终觉得元佑来荣州的目的没那麽简单。
荣州的朝廷术士有多厉害,天下妖邪有目共睹,可元佑不仅没避,反而作死的跑到荣州来了,这该有个合理的解释。
可惜怎麽也找不到。
宁毅道:“我知你独自看守昭天楼心里不踏实,那我说件喜事与你听。”
“什麽喜事?”
“听公主府那条街上的百姓传言称,小千岁露脸了,不知从哪里弄了副面具带上,配身锦衣华服,那叫一个天姿国色。”
白无忌唇角浅浅勾起。
宁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笑道:“你送的?”
白无忌迅速隐去笑意:“不是。”
“那倒是奇怪了,”宁毅也不戳穿他,“全荣州城,除了皇上太後,她谁都不放在眼里,这回居然能接受那不知何人所送的面具,实在稀奇。”
“少见多怪,说不准是她自己寻的。”白无忌道了一句,门外有下属进来通传:“大人,李裕求见。”
白无忌瞧眼宁毅,纷纷正色:“传。”
“见过两位大人。”
“起来吧。”
落座,三人六目相对,各自沉默。
昨日,李裕在玉龙街找到白无忌坦白了是自己带元佑入荣州的,因元佑祸害书市一事,他并非主谋,他们带他回了昭天楼暂时关押,当夜,白无忌与宁毅苏成武合计後,都觉还是得抓住元佑才算稳妥。
玉龙街那帮连家底都被吸空,歇斯底里的店主,总不能叫李裕去挡。他也远远挡不住。
可这几日找来找去,全城都寻不到元佑半点痕迹。
书妖过往从未在东虞出现过,查无可鉴,他们不能单用过去寻找兽类草木之妖妖气的手段去找他,这关头,李裕主动献策,道只有用他的性命来要挟,元佑才会出现。
于是他们上演了一出杀头戏码。
好在算是赌对了,也成功了。
可不知怎的,今夜李裕前来,神色并不见半点轻松:“府尹大人,您交代的事,我都按您说的做了,人您也抓到了,不知……您要如何处置?”
宁毅回得中规中矩:“此事得结合各方意见,非我一人可以定夺,我之前说过,帮我抓住他,你可能会没事,可他的生死,我无法保证。”
李裕停滞片刻:“若我说,此次他造成的损失,都由我来承担呢?”
这话无异于惊天巨雷,堂中寂静片刻,白无忌道:“你来承担?你可知赔付那上万册藏书需要多少银子?这损失算下来,怕是你开几十年的书摊也赔不尽。”
李裕面无神色:“那我就赔几十年,只要大人留他一命,我可以倾尽我全部身家。”
这坚决的态度,比之白天在刑场时的冷漠无情大为不同。
宁毅默了默:“他可是妖。”
李裕道:“我从一见面就知道。”
白无忌道:“你既有如此心思,何不一开始便不答应我们设局抓他。”
李裕忆起元佑,只是轻叹:“我想让他明白,一入尘世,他便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白无忌望望宁毅,二人都是无奈,不懂李裕在执拗什麽。
妖就要妖,费劲助他们融入凡间,他们与凡人也永远不可能彻底交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这李裕与元佑相处也不久,为了一个妖,他何至于此?
李裕又翻身下跪,乞求道:“恳请大人留他一命。”
宁毅道:“你先起来,我想知道,他到底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
李裕艰涩道:“这也是我之过,我带他来荣州本是敷衍他,谁料相处之下,却处出了几分感情,为此生出妄念,想着他虽是妖,但生性纯良,只是少与人接触,不懂凡世行事法则,若能经人指点,也可以完全融入荣州,故而在玉龙街时,我教了他许多做事之道,他也很听我的话,我习惯了他的存在,更希望他能借此机会真正做一个凡人。”
白无忌道:“可他後来没听你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