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贾瑚五个已到了堂屋,隔着屏风问安,屋内杜云华柳如眉并鸾凤两个也都起来了。
温瑛笑道:“进来罢,你们也都认认。”
于是王佩请着贾瑚进来,后面王仁贾琏温修昀跟着。贾瑚行到温瑛面前,又是一长揖:“给岳母大人请安。”
经了昨儿几桩事儿,不由得柳如眉不暗地细看这鸾妹夫究竟是何等人物,一见之下,
心道怪不得二爷要……吃醋,不禁瞥向王佩,微微红了脸。
王佩也记着昨儿的事儿,一进来就找柳如眉在何处,见他媳妇竟看着贾瑚红了脸,心下是又酸又怒,看着贾瑚的背影直咬牙。
贾瑚察觉到身后王佩的敌意,听温瑛介绍了王佩之妻柳氏,便知了大概,心内发笑之余暂懒得管这事儿。
众人各自见过归座,贾瑚道:“家里已经收拾出来我内书房旁边一所院落给蟠兄弟住,也已和家中先生说明蟠兄弟来上学,看姑父姑母方便,就好把蟠兄弟带回去了。”
温瑛笑道:“你二姑母未必舍得把蟠儿就给你带走,总要等段日子。”
贾瑚道:“不知姑父姑母是定了什么日子回南?左右回南之前,蟠兄弟定会留下就行了。”
柳如眉在旁听了婆婆和贾将军这等对话,不似是岳母和女婿,倒像是亲母子一般,心下纳罕,但观旁边嫂子和两位妹妹都似习以为常,她也就把心内罕异都压下。
到底男女有别,再问过温修昀贾琏几句话后,温瑛便命他们五个男子自去,等薛家到了再来。
一出房门,王佩便把手勾在贾瑚肩上,发狠问:“瑚大哥,和兄弟比试比试去?”
贾瑚道:“还请二哥暂放过妹婿,妹婿总得先去看望大哥。”
王佩只得道:“这是应该的。”
五人往东面走,王佩越想越不对劲,悄声问贾瑚:“你看出什么了?”
贾瑚只道:“二哥
若有什么,不如和二嫂子直说,问清楚了说不定是误会。”
王佩往后瞥一眼,把贾瑚推往前头几步,待要说话,贾瑚已颇无奈道:“二哥,我今日第一次见二嫂,你和二嫂却是夫妻,二嫂为人你不知道?便是你不知道二嫂,你总该知道我心里是只有鸾儿一个的。”
这一席话说得王佩无话可说,贾瑚却不想有任何事成为他和王家之间的芥蒂,又道:“请二哥仔细看看我现在,有哪个女子会心动?”
王佩看一眼贾瑚那张冷得要掉冰渣的脸,彻底没话了。
薛家车马是下午才到定安伯府门口。贾瑚王佩五人并白管家孙大娘等都在门口相迎。
看薛良是被人搀着下车,王佩忙上前问:“姑父身子如何?要不要给请位太医来诊治?”
薛良还没喘匀气说话,贾瑚也已走到他身边,和王佩道:“请一位罢。”
王佩立时命小厮去太医院请太医,和贾琏一边一个扶住薛良往府内走。
贾瑚王仁往后面车行去,隔着车壁道:“已去给姑父请太医了,岳母大人正在府内等着姑母和蟠兄弟宝妹妹,不知姑母是想先回院子安顿,还是先去见岳母大人?”
车门打开,丫头婆子们先把发蔫儿的薛蟠扶下来,跟着是王宜静把宝钗抱出来,拭泪道:“请瑚儿替我给嫂子带句话,说我要先失礼了。”
贾瑚道:“姑母安心,已经到了京城,等太医诊过,姑父和蟠兄弟
宝妹妹的身子都会好的。”他便和王仁道:“仁兄弟送姑母回院子安顿,我去给岳母大人回话。”
分派已定,白七家的便领婆子们帮薛家众人拿东西进府,白老七把薛家带上京的几十车货物先拉到府里妥善存起来。
贾瑚和温修昀往二门处和温瑛说了薛家情况,温瑛叹道:“你们薛家姑父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所以几年不往京里来了,好容易来一次,到底折腾病了。”又道:“既然蟠儿和宝丫头也身上不好,快去太医院请专精小儿科的太医来!”
贾瑚道:“已命人去了。”
温瑛点头,便携小辈们到了长松院,王宜静正又是看着人安置东西,又是顾儿子又是顾女儿,又担心丈夫,又焦心太医还不来,恨不能一个掰做八个使。
见温瑛来了,王宜静忙迎上去,哭道:“幸亏是来嫂子家里!若只剩我一个,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先别哭,已经到了,过几日就好了,你这么哭着,我也不好问你都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耽误工夫?”先几句话把王宜静情绪压住,温瑛一句句问她,“妹夫是怎么病的?蟠儿和宝钗又是怎么病的?都严重不严重?”
“我们老爷是素来身子不好,路上折腾一回就越发……”说了两句,王宜静又忍不住落下泪,忙拿帕子抹了,“蟠儿,蟠儿是因……哎,这叫我从哪儿说起?”
温瑛把她扶在椅子上坐了,
递给她一杯茶,道:“你别急,慢慢儿的说。”
王宜静想想,哽咽道:“宝钗不是素有个病在身上,不时便要发作?我们给她治了这几年也未见好。谁知这回往京里来之前,门上来了个和尚,说能治宝钗这病。他说宝钗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吃寻常的药是不中用的,又给了个方子,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夏天开的白荷花蕊、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冬天的白梅花蕊各十二两,到了次年春分,将这四样花蕊晒干,和成末子一齐研好。还要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和小雪这日的雪各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药末子和了药,再加十二钱的蜂蜜,还有十二钱的白糖,丸成龙眼大的丸子,须得盛在旧磁坛内还要埋在花根底下。发病时就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宝钗这病就不发了。”(注1)
王熙鸾也在旁边,越听心中越警觉。
和尚已经到了薛家,那是不是也快到林家了?
温瑛听了一大堆的花儿朵儿雨儿雪儿,心里也急了,问:“那这古怪的药方子和蟠儿宝钗的病又有什么关系?”
王宜静哭道:“正是因为和尚说的这药方子,我和老爷都信了,蟠儿也记在心里,不是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白露那日我们正在船上,蟠儿急着要去接荷叶上的露水,我眼错不见,他就掉进水里了
!好容易捞上来,前后都不靠岸,幸好他素来身子好,烧了几日好歹退了烧,可弱到了这会子还没好!”
旁边诸人听了薛蟠是因这等缘故病的,不由皆是叹息。
温瑛也叹道:“蟠儿这孩子也太心急了,且不说这药方管用不管用,便是真管用,哪儿有那么巧的一两年就全了呢?”
王宜静哭得伏在温瑛身上:“我也这么说!嫂子你不知道,这一路上老爷身子不好,蟠儿落水发烧,宝钗被吓着了,也发了几日的热,好容易好了些,那‘热毒’又发作了!我这一路就没安生过一日!”
温瑛忙安慰她道:“都好了,都好了,你们就安心住下,太医马上就到,养上一段日子,总会好的。”她看王宜静止不住哭声,只能道:“孩子们都还在呢,妹妹,你好歹先撑着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