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黎明前最寂静丶却也最接近光明的时刻。
“嗯……”一声极其微弱丶如同气音般的呻吟,从软榻上响起。
声音很轻,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
软椅上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苏半夏浑身剧震!猛地擡头看向软榻!
玄微子搭在窗棂上的枯瘦手指也极其轻微地蜷曲了一下。
连全神贯注盯着药炉的赵铁鹰,虎目也瞬间擡起!
只见软榻上,一直沉睡的萧承渊,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缓慢丶极其沉重地颤动了几下。
随即,又一下。
他极其艰难地丶如同背负着万钧重担般,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暖阁内昏黄的光线刺得他眼球生疼。过了许久,才在混沌的视野中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熟悉的丶包裹着深色皮革的车厢顶棚。
随即,是身体深处传来的丶如同被彻底碾碎又强行粘合般的剧痛和一种沉重的丶几乎无法感知四肢存在的虚弱感。每一寸骨头都在无声地呻吟,每一丝肌肉都酸软无力。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丶带着重伤後的茫然和一丝深沉的疲惫,扫过暖阁内的一切。
他看到了守在药炉前丶如同铁塔般巍然不动丶目光灼灼的赵铁鹰。
看到了窗边那道融入熹微晨光丶灰袍飘动的身影。
最後……
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极其艰难地丶一点点地,移向了软椅的方向。
当看清软椅上那裹在锦被中丶正瞪大眼睛丶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纤细身影时……
萧承渊那双深邃的丶因重伤而显得格外脆弱疲惫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光芒!如同死寂的深潭骤然被投入了燃烧的星辰!
那光芒里,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丶深入骨髓的後怕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丶近乎本能的丶沉甸甸的丶几乎要将她吞噬的专注!
“……夏……”一声极其微弱丶沙哑破碎到如同砂砾摩擦的音节,从他干裂苍白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苏半夏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融入灵魂。那眼神里的专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却如同惊雷在苏半夏心间炸响!
巨大的惊喜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克制!她甚至忘了玄微子的警告,忘了丹田的隐痛,猛地从软椅上站起,踉跄着扑到榻边!
“萧承渊!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浓重的哭腔,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咳咳……”萧承渊被她这剧烈的动作和巨大的喜悦冲击,牵动了内息,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丶带着痛楚的呛咳。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躺下!”玄微子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榻边!枯瘦的手指带着一股柔韧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轻轻按在苏半夏肩膀上,将她按回软椅!
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在萧承渊胸口几处xue位拂过!一股温和却沛然的力量涌入,瞬间抚平了他紊乱的内息!
“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玄微子脸色铁青,目光如同冰刀般扫过两人,“一个刚捡回半条命就敢胡思乱想牵动内息!一个伤了本源还敢如此剧烈动作!是想把老夫累死,好让你们手拉手去黄泉路上做伴吗?!”
他骂得凶狠,声音震得暖阁嗡嗡作响。苏半夏被他按回软椅,巨大的委屈和後怕让她泪水涟涟,却不敢再动。
萧承渊也被那温和的力量强行按捺下翻涌的心绪,呛咳止住,呼吸虽然依旧沉重,却平稳了许多。他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再次投向苏半夏,那眼神里的专注丝毫未减,却多了一丝安抚和……深深的歉意。
玄微子看着两人这副模样,重重地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不再言语,转身走到药炉旁。
药罐中的药汁已熬至粘稠,翻滚的气泡变得细密均匀,颜色也由深褐转为一种近乎墨玉般的沉黑,罐口氤氲的雾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磅礴药力。
“药好了。”玄微子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拿起一个粗陶碗,用厚布垫着,极其小心地将那粘稠如膏丶散发着霸道药香和恐怖热力的药汁倒入碗中。
深黑色的药汁在粗陶碗中微微荡漾,热气蒸腾,散发出的苦味霸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连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玄微子端着药碗,走到萧承渊榻前。他看着萧承渊依旧死死锁定苏半夏的目光,又是重重一哼。他将药碗递向赵铁鹰,声音冷硬:“喂他喝下去。一滴不许剩。”
赵铁鹰立刻上前,接过那滚烫的药碗。他单膝跪在榻前,用厚布裹住碗沿,一手极其小心地托起萧承渊沉重的头颅,避开他肩胛的伤口。
“王爷,喝药了。”赵铁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巨大的心疼。
萧承渊的目光终于艰难地从苏半夏脸上移开,落在眼前那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色药汁上。
浓烈的苦涩气息钻入鼻腔,让他本就虚弱的胃腹一阵翻搅。但他没有任何犹豫,极其艰难地张开嘴。
赵铁鹰用一只小银勺,舀起小半勺滚烫粘稠的药汁,凑到萧承渊唇边。
药汁入口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