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四蹄着地,在对面湿滑泥泞的山坡上踉跄着滑出老远,才堪堪稳住身形,前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口鼻喷出灼热的白气。
安全了?!
苏半夏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心脏仍在疯狂擂动。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断崖对面,浓雾翻涌,如同隔开了两个世界。
面具人站在崖边,面具上的裂痕清晰可见。
他隔着深渊,死死地盯着这边,那目光穿透雾气,如同淬毒的冰针,充满了怨毒丶震惊和一丝……更深的恐惧。
他没有再下令追击,显然是被刚才那瞬间爆发的龙威彻底震慑。
另外几个侥幸未被震飞的杀手,也如同惊弓之鸟,畏缩不前。
萧承渊没有回头。
他猛地一抖缰绳,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走!”
踏雪强打精神,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再次迈开四蹄,朝着北方,头也不回地冲入浓雾弥漫的山林深处!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身後的断崖彻底消失在浓雾和山峦之後,直到踏雪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萧承渊才缓缓勒住了缰绳。
这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坡,浓雾稍散,露出湿漉漉的草地和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灰白色岩石。
萧承渊翻身下马,动作间带着明显的踉跄和僵硬。
他刚站稳,身体便猛地一晃,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一声压抑不住的丶饱含痛苦的闷哼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出。
“呃……”
苏半夏的心瞬间揪紧!她慌忙从马背上滑下,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强撑着冲到萧承渊身边。
“你怎麽样?”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急切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只见他眉心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
那只爆发出惊世光芒的左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掌心那枚龙鳞印记黯淡无光,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
强行催动龙印!压制寒毒!悬崖搏命!这一连串的爆发,对他本就重伤初愈丶寒毒盘踞的身体,无疑是雪上加霜!
萧承渊微微喘息着,没有回答。他缓缓擡起那只受伤的左手,摊开掌心。
看着那枚黯淡焦黑的印记,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丶近乎自嘲的疲惫。
他擡起右手,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暗红血线,声音沙哑低沉:“……无妨。死不了。”
苏半夏看着他强撑的样子,一股无名火混合着尖锐的心疼猛地窜起!她猛地蹲下身,不顾他的反应,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手腕!
“让我看看!”
指尖下的脉象,让苏半夏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沉伏凝涩依旧,但比山洞中更糟的是,那股潜藏的丶如同困龙般的刚劲搏动,此刻几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枯竭与混乱!
寒毒的阴冷感如同跗骨之蛆,更加猖獗地弥漫开来,甚至隐隐有反噬龙印灼伤处的趋势!
“这叫无妨?!”
苏半夏猛地擡头,眼眶发红,声音因愤怒和担忧而拔高,“脉象枯竭混乱!寒毒蠢蠢欲动!龙印灼伤!你再强撑下去,等不到北境,自己就先被耗干了!”
萧承渊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仰着脸丶眼眶通红丶明明自己也虚弱不堪却像只炸毛小猫般对他张牙舞爪的小女子。
她脸上的泥污尚未洗净,发丝凌乱,狼狈不堪,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燃烧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担忧,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让他沉寂冰冷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他沉默了片刻,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妥协:“……那便有劳苏神医了。”
苏半夏被他这突然的“顺从”噎了一下,满腔的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废话,立刻打开药箱。取出玉髓金针和清理伤口的药粉布条。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受伤的左手。
掌心被弩箭穿透的伤口在方才的爆发中再次撕裂,混合着龙印灼伤的焦黑,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她动作极其轻柔地清洗伤口,敷上止血生肌的药粉,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
接着,她取出金针,凝神静气。
这一次,她不再尝试去“引动”那股沉寂的龙气,而是专注于疏导他体内因强行爆发而彻底紊乱的气血,同时用温和的针法,小心翼翼地护住他枯竭的心脉,并引导篝火的暖意驱散寒毒最表层的阴寒。
整个过程,萧承渊异常安静。
他靠坐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