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大人的马车一路让着新贵退入西子纺外的逼仄小道,好歹是在浩浩荡荡的车队齐头并进过後找回了道,这才慢慢踱回时府。
时繁祚被日头晒得烦闷,正想回院中歇个午觉,正厅里就跑出个号啕大哭的小厮来,跪下就说西市的铺子怎麽被商队砸了,让赔多少多少云云。
他适才放松的眉头登时高高蹙起,面上阴云密布。
时漱雪低垂着头走进头,馀光不动声色地瞥到一侧静立着不语的魏茹。
光鲜亮丽的时夫人大概还是没瞒得住大人,虽然面上没有责怪保着她一份体面,时繁祚还是与魏茹离了心。
时漱雪不再看,对正头召她过来的那身官服行礼道:“阿耶,你找我?”
时繁祚对她摆摆手,厅中正位的交椅一向是按规矩左右两把,他指着左边,示意时漱雪坐下说话。
“听说今日你和茝儿都去了西市?”
“是,”时漱雪全当看不到一侧的魏茹,依言略过她坐下,颔首道,“当时我与三弟恰巧在一处,便一道去了。”
时繁祚面色如常地点点头。
他张了张口,又不说话,似乎是在犹豫纠结着什麽。
时漱雪看在眼中,低眉笑笑,“若是有什麽事情,阿耶但说无妨。”
时繁祚这才下定决心一般叹了口气,眉目间露出愁容,“你看这偌大的商铺,爹一人管着本就不易,不想今天竟然平白出了这麽糊涂的事情。”
时漱雪静静听着,待到时繁祚停下来,就附和着点头,“我与三弟也见到今日那商人来势汹汹,这怎麽办?”
“那商队打异域来的,不像寻常商队一般好商量,这事还得妥帖处理,轻易轻慢不得,”时繁祚揉了揉眉心,“待铺内再与他们商量一番,最後怕是也少不了大笔的支出赔偿。”
“这事也不怪你阿耶,”一瞧他又安静下来,魏茹三两步走近来,在时繁祚身侧站定。
“这些东西一直都是下面的人在管着粗细,我也只是负责审查账本大概。只是这事儿来得仓促,刚开年的里里外外事情都在等着,一时竟然也拿不出这麽多来堵住这个缺口。”
时漱雪微微偏头看她,见她把自己择了个干净,便顺着话头接下去,“那看来,这事情是下人办得不周全了。”
霎时时繁祚面色一沉,似乎是被提起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时漱雪就明白了几分,大概二人方才已经为着魏茹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情而生过嫌隙了。
魏茹神色微微僵硬一瞬,很快哼笑一声回道,“眼下也不是说到底谁错了的时候,还是要尽快想出个法子来填了这个空,免得那对商人又来闹,平白污了铺里和我们府的名声。”
“漱雪你方从柳州回来大概不知,这商铺说来还是先夫人一手操持起来的,和你亲着呢。”
时漱雪闻言弯弯眉,也陪着她演,“是吗?原来还有这麽回事。”
她微微叹气,“可惜我眼下是帮不上什麽忙,只能是看夫人的了。”
魏茹见她油盐不进也有些急了,本就是想着哄时漱雪去让久不来往了的徐家出了这笔,她若是不接反倒将这麽大一口锅甩回来给自己,那可真真就是无妄之灾了。
她瞧时繁祚神色并无不虞,便大着胆子带上了几分更甚的敲打意味,“这商铺追根溯源起来,与先夫人本家才是一家的,徐家还好好地在柳州,怎麽算也是排不上我们时府来替着还了这笔款的。”
时漱雪闻言颔首。
魏茹不待她过多反应,又道,“正好先夫人走後漱雪也许久未回徐家去了,这会儿正正赶巧,不若就顺路回去看看也好。”
语罢,她的目光轻轻落到时繁祚的身上,等候他的决断。
时繁祚不知思量到了何处,颔首认同,毫不商量地擡头看向时漱雪,“也好,你是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合该回去看看。”
时漱雪微微蹙眉,似乎是犯了难。
“若这铺子还是我娘名下则可,但过了这麽久,只怕……”
“漱雪啊,”魏茹凑近来握住她交叠放在身前的双手,语重心长又满怀慈爱地道,“先夫人的铺子保下来,总是要留给你的。”
时漱雪没有擡头理会她虚僞的套近乎,有过了上次领宴的事,现下也没有必要在此处粉饰母女情深,故而仍是定定地望着时繁祚。
“夫人有所不知,这商人做事是最讲究规矩的。空口无凭,到时只怕是白忙活一场。”
时繁祚见时漱雪不松口,低眸沉思了片刻。
魏茹热脸贴了冷屁股,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松开时漱雪的手直起来身子,一同静默着等待时繁祚的决断。
厅中一时寂静无声,半晌,时漱雪有意无意地又提起方才敲定的事,“不过我许久未到柳州了,这个时候也不知徐府边上的那个湖畔边上的柳树还在不在,什麽时候抽芽生发。”
时繁祚一时被她的话吸引,擡眸便对上她的目光。
“阿耶还记得吗?”
时繁祚怔了怔,下意识细细回想起来。
魏茹微不可见地蹙了眉,正欲出声,一旁便传来时繁祚敲定了的命令。
“将之前收拾的徐氏名下的商铺文书都拿过来吧,现下正入早春,是柳树发芽吐绿的好时候。”
时漱雪一面点点头,一面侧目看向魏茹,微微擡起下巴。
“那有劳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