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娘便变卖了奁具,照着往前在柳州的葫芦样子画瓢在平京中开成几间铺子,帮扶着初出茅庐的时府。
许娘子大概就是那是最早来到徐氏铺子的人了,只是如此多的年岁过去了,现在也少有人知道什麽徐氏的,左右都是时尚书府的家业,别去招惹总是对的。
老马悠悠地拉着轿子跺在西市的大街上,避让着身侧一匹匹的力壮健马,御者衣裳薄,在寒风中不停地小声哈气。
眼见到了目的地,他侧头朝内喊:“娘子,前面就是了,要下来吗?”
等待帘内主家反应时前方忽然来人,御者吓得一个激灵拽住了缰绳,老马泄了气一般停下。
“怎麽往马脸上撞啊你这个人!”御者浓厚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见面前人的衣裳不粗,嘴上的话语便吞下了好几句。
“抱歉,”长雁赧然拱拳,“茶斟得多了,请娘子下车来饮一杯。”
轿厢内沉默了片刻,半响传出声音:“劳烦就停在附近等吧。”
许娘子常在的商铺地段好,正对着雕梁画栋生意红火的玉翠楼,其中人头攒动,觥筹交错,玉盏相撞和或粗犷或清脆的玩笑声呼应着台上的大弦嘈嘈。
“早上还没来得及感谢公子。”时漱雪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健步如飞的长雁,他穿着低调平朴,靴侧还沾了些新鲜泥土,似乎是刚赶去过什麽地方。
“哈,”长雁闻言朝她一笑,“娘子不用挂心,顺脚的事。”
有长雁带着路倒是不用当心摩肩接踵的人流,就是不知道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多的小孩是怎麽让做乐饮酒的纨绔贵人纷纷避之不及的。
拉开雅间的格栅门,长雁扬手请道:“娘子,茶不够多,郎君只请你一人。”
时漱雪侧目端详他一眼,颔首。
透着熏香气味的木门在她身後合上,连带着小杏和长雁二人,带着楼中的嬉笑声一并隔绝在外。
“宁大人有什麽事要找我家娘子?”
长雁摇摇头,显然是没打算挑明:“放心,郎君只是看上去喜欢吃人,其实是不吃人的。”
小杏见他不告诉,也作罢不问。
她从小就跟着大娘子走,时间长得远在大娘子认识宁携玉之前,当然知道他不是吃人的——就算吃也轮不到少有交情的时漱雪身上。
雅间进门的右侧是一个大窗,窗边就放着雅间的座椅,供客人赏景取乐。
不过眼下入了冬,外面的风毒得很,纵使房中烧上了取暖的炭也没什麽人有闲情雅致开窗赏景了。
宁携玉见她还待在原地,翻手示意对侧无人的交椅。
时漱雪依言落座,见桌上空荡,便问道,“大人不是在品茶吗?”
“是吗?”宁携玉哂笑,手指点在案上,低垂着眸似是在思索什麽借口,“喝完了。”
他又很快接上话头:“无碍,没有茶,说说话也是可以的,是吧大娘子?”
时漱雪并不想惹什麽多馀的过节,只好嗯一声,作为应和。
“阔别数年,大娘子现在可比以前还足智多谋。”宁携玉擡眼,昨日在淮乡他就觉得时娘子长得和小时候像,只是没什麽时间细细看。
现下面对面,他更觉得时漱雪与七年前别无二致。他接着道:“借着宁某在府中就威胁时尚书处理女师,连我也利用进去。”
“民女不敢。”听到这像是问罪的话语,时漱雪不禁浑身发凉,忙起身低头,一副恭顺无比的样子。
“先生说有客来访,民女确实无意冒犯大人。”
宁携玉怔怔地看时漱雪慌乱请罪的情状,一时不知如何动作,仓惶也随她站起。
这动静闹得时漱雪悄无声息擡眸看去,有些不明就里。
他大概是弄明白了。宁携玉心神不定地移开目光,心下斟酌出恰当的用词开口:“大娘子,我没有发难的意思。”
“平日与长雁他们这麽说话习惯了,娘子见怪。”
时漱雪不置可否,还是就着宁携玉的再次邀请回座。
“民女心中感念大人相助之恩,只是还未得机会道谢,惭愧。”
“约定的事,也不算是帮助,”宁携玉只是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家慈之前很是挂念你。”
时漱雪闻言张了张口,即将出口的许多话却又像风卷残云一样,消弭无声。
早是经年累月,纵使知心交情,现在立场身份有别,又能剩下几分耐心可堪。最後还是化为一句恭维。
“夫人记挂,民女心中不甚感怀。”
徐二娘出身商贾,当了夫人後又整日摆弄商铺一类的铜臭,大多平京高品阶官夫人都自视甚高,明面上看不上这些商人出身。
宁夫人尹黛也是底蕴深厚的书香世家出身,不过她对徐二娘并没有什麽鄙夷之意,也常与她来往,二人一处时,徐二娘爱看账本,尹娘子爱诵诗书。
上了太学後,时漱雪就由尹娘子带着和宁府的小世子一起温书。
宁世子不置可否。
“我冒昧猜测。”他擡手,素白的指节将紧闭的木窗推开一尺左右的高度,冷冽的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吹起他未来得及收回的衣袖。
“娘子回来,就是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