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叙说:“还行,不讨厌。”
他看到酒鲤垂下去的睫毛,她眼尾的痣被睫毛遮住,这个样子看起来很乖,离得有点近了,这个距离,符叙很想触碰她的眉毛丶睫毛丶脸颊……
他身子远离了点,撇开目光。
酒鲤头都要沉下去,这睡意来的也太快了。
“困了?时间也不早了,要不然我送你?”
酒鲤清醒过来,肩膀支棱起来又沉下去:“唔,行吧,麻烦你了。”
餐桌上的餐食基本吃完了,这几天外头天气已经冷了,酒鲤给长裙外套了件大衣。
两人出了酒店,外面晚风习习。
符叙拉开车门,酒鲤十分自然地进去。
酒鲤睡了一路。车开至别墅里,符叙停车,酒鲤还在睡着。
他下车,开後车门,弯腰,一只胳膊托住她的身体,另一只胳膊绕过她膝弯。
王阿姨是司云苑新联系到的阿姨,在旁侯着说她扶酒鲤回房间就好,符叙已经将酒鲤抱起,提醒:“嘘,我来就行,别把她吵醒。”
酒鲤的房间是二楼右手边第二个,这符叙知道。
他步子很稳,脚步尽量放得轻,快到房间门口,酒鲤却还是醒过来,右眼睁开一条缝,她手无意识想抓牢什麽东西。
抓到符叙的衬衫领口。嘴里咕哝着,手上突然使劲,符叙被她拉着向下,鼻尖几乎挨上酒鲤的鼻尖。
酒鲤说:“你离我这麽近干嘛,我……给你说,你不要总在梦里勾引我上|床……我不吃那套的!”
“……”
王阿姨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符叙也很无辜,半晌後,说:“我不是她不三不四的人,我们……”
阿姨说:“知道知道,谈恋爱嘛,嗯,知道的……知道……”
符叙试图解释:“嗯……啊不是……嗯,嗯……”
彻底说不清了。
不三不四?
酒鲤开始依着她听到的只言片语说梦话:“对,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他,他……”
连说了三个“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符叙掣住她乱挥舞的手,把人平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眼看人终于不扑腾,歇息下来,符叙要走,酒鲤拉住他的衣角不松手。
符叙被迫坐在床边,凑近听她到底要说什麽话。
酒鲤要上台演讲似的咳了好几声,开始说了,声音却难得温柔,像缠缠绵绵的溪水声音:“符叙,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好不好?”
这确是梦话。
这确是只为了老人遗愿的形式婚姻。
但符叙不可避免心悸,大脑有种从千米高空坠落而下的膨胀充血感,他嘴唇几乎颤抖,问道:“说话算话?”
酒鲤擡手,十分缱绻地勾他手指:“说话算……”
没下音。睡着了。
—
在人生的前二十四年中,酒鲤从来没有想过“孩子”这个词会和她挂上鈎。
或者说,她十八岁到二十岁都忙着遗忘掉初恋和当年创伤,二十岁往後,初恋是差不多忘掉了,创伤却依旧藏在心底,并盘根错节。
她心底有一条隐形的裂缝,就像被强力胶粘起的破镜,被强行拼接的断掉的骨头。就像泼出去的人生再不可能回到过去一样,创伤于人而言不可逆转。
这裂缝不深,不浅,被打造成与宿主共存的样子,不能够死人,却也不能够让人愉快,它横亘在道路中央,它其中是望不见深度的水体,它其中像是有魔鬼深藏。
酒鲤需要一个不折不扣的执着灵魂引导她。
这个灵魂确实来了,蛰伏,循循善诱,在将失望离去时,他们却又被命运裹挟着前进。
于是她终于跨进了这道“深水沟”,水没腰际,没有魔鬼,也没有海中断崖,但她行到中途,依旧想到数年前的痛苦,数年前的离别,相爱之後的结局。
若前面是断崖?她想。
因为既知的未来而生恐惧,纵然她知道那不一定会是未来。
但胡思乱想与基于经验预知好像是人类的特质。
酒鲤幻想过无数条逃跑路线,这次,她最後关头被一堵堵墙拦下,发现有些事真正面临了并没有想象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