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努力会有尽头。至少……它会带我去个体面点的地方。”
她看着远方那条黑得望不穿的井道,一字一句:
“我这么拼命,不是为了变成一个在岗亭扫二维码的门卫。”
“三十岁学会识别访客,五十岁学会识别面孔,六十岁才知道——这个世界,从没真正认识我是谁。”
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像锈钉打进胸口。
王昭靠在铁轨边,嘴里咬着一小片糖纸,像在咀嚼什么说不出口的东西。
张芳看了她一眼,干涩地笑了下:“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昭翻个白眼,笑了一声,眼圈却红了。
“我看到我未来一个人住单位宿舍,一天三顿靠食堂。最大的娱乐是听别的同事讲孩子高考失利的段子。”
她顿了顿,语气变冷:
“最让我难受的,是我居然在酒桌上说自己‘三十岁之前不愁结婚’。”
“结果呢?最后连只陪我的猫都没有。”
空气里像结了霜,贴在身上,冷得让人抖。
沉默。
真正的矿井静不是无声,而是像某种吞人的空白,把所有思绪都拖得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王昭又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以前那么努力——演讲比赛、社团、志愿活动、每个暑假都学才艺。”
“我以为……至少,我的人生不会是一个人过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刚意识到什么:
“六十五岁生日那天,我连一只猫都没有。”
三人再度沉默。
张芳张了张嘴,却现喉咙堵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乔磊忽然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像要把冷意全压进胸膛。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捡起那只落地的矿灯。
他看了看两个情绪低落的队友,知道——再沉下去,他们就会被自己困死在井里。
于是他开口了,语气强行镇定,像是在逼自己回神:
“听我说——这大概率是……井下某种气体浓度过高,影响大脑皮层,产生了集体幻觉。”
他说得笃定,仿佛只要他讲出来,就真能让一切恢复正常。
可连他自己也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们都清楚,这条井,不只是埋着煤。它埋的是他们没敢面对过的人生终点。
“别多想,就是幻觉,矿井里的老毛病。”
乔磊说着站起身,刚迈出一步,脚下一滑,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手里的对讲机不见了,应急包也不知什么时候滑脱,矿灯滚出几米远,还在地上晃来晃去,光圈摇得心烦。
张芳猛地一愣,也低头看向自己脚边,原本死死握在手里的氧气调节器,此刻居然也脱落在地。
王昭的脸色一变,声音低沉:“我们刚才……太沉进去了。”
这不是责怪谁,而是一句冰冷的陈述——他们刚才确实被彻底拉入了那片“预设的未来”。
乔磊脸色倏地沉下来。
他蹲下,猛地抓起掉落的通讯主机,迅检查频段。
频道,已经跳偏。
语音通道早就不在主频道上了。
不是信号故障,也不是干扰——
是他们自己,“关掉了”。
张芳眼神猛地一震,立刻抓起对讲机,手指有些抖地切回原频,急切地尝试恢复和乔伊那边的连接。
乔磊低头,咬了咬牙,像是自语:“刚才看见了命运……结果手里的东西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