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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第1页)

第20章

开春的冻土刚松了层,小柱子的徒弟——如今的农学堂山长,正领着学子们翻整试验田。他手里那把竹尺,柄上缠着圈磨得发亮的铜丝,是当年小柱子亲手缠的,如今传给了他儿子,个半大的少年。少年蹲在田垄上量行距,尺尾红绳系着颗晒干的番薯,表皮皱巴巴的,却被孩子们围着喊“金疙瘩”。

萧砚之蹲在田埂上看谢清辞调试新做的播种器。木齿轮转得吱呀响,谢清辞卷着袖子,小臂上沾着泥,正用布擦着轴承:“去年照《农器图谱》改的,下种匀,还省力气。”他往後退了两步,拍了拍木柄,“试试?”萧砚之握住手柄往下按,铁制的播种嘴扎进土里,带出串匀称的薯种,像撒了把小红灯笼。“成了!”谢清辞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点草屑,“往後孩子们不用再弯腰点种了。”

远处的药铺飘来草药香,散兵的徒弟正领着两个小夥计晒沙棘。那两个夥计,个是北境猎户的儿子,个是南境货郎的孙子,此刻正抢着翻竹匾,橙红色的果子滚得满地都是。散兵蹲在门槛上抽烟袋,看着他们笑:“当年清辞说沙棘能酿酒,我还当他瞎琢磨,如今这酒,城里的酒楼都来抢。”谢清辞恰好路过,听见了就回头喊:“老东西,去年是谁偷喝了半坛,醉得在枣树下睡了一下午?”散兵磕了磕烟袋锅,烟锅里的火星溅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星。

老秀才的学堂早换成了青砖瓦房,窗棂上雕着稻麦,檐下挂着的铜铃被风一吹,叮当响得像在唱《农事歌谣》。他的关门弟子——当年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如今已是鬓角染霜的先生,正领着孩子们在院里种向日葵。“这花跟着太阳转,”她指着花盘,“就像咱们跟着好光景走。”墙上新贴了孩子们画的《番薯丰收图》,画里的番薯比南瓜还大,根须缠着麦穗和稻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东西合璧”,墨水里混着泥土,倒比任何颜料都鲜活。

入夏时,试验田的双穗稻刚抽穗,甘蔗已长得比人高,叶片在风里沙沙响,像在和旁边的番薯藤说悄悄话。谢清辞正和农学堂的山长测甘蔗甜度,他改良的测糖器,用南境的琉璃管和北境的铜尺拼的,阳光下,管里的糖液折射出七彩的光,看得孩子们直咋舌。“比南境送来的样本甜两成。”谢清辞记在竹片上,竹片边缘被磨得光滑,是他用了十年的“记事板”。萧砚之从城里回来,马背上驮着袋玉米,金闪闪的颗粒从麻袋缝里漏出来,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子。“西边商队送的,”他把玉米倒在竹匾里,“说这东西能当粮,能喂牲口,还能做糖。”

货郎的曾孙女挤在孩子堆里,手里捏着块刚做的玉米糖,脆生生的甜混着玉米香。她突然拍手:“我知道怎麽画玉米糖画了!”第二天,糖画摊前就排起了长队,孩子们举着玉米丶稻穗丶番薯形状的糖画,在藤架下追着跑,糖衣沾在嘴角,像抹了层蜜。谢清辞路过时,被个最小的孩子拽住衣角,举着糖画给他看:“谢先生,你看这玉米,像不像萧爷爷马背上驮的?”谢清辞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指尖触到他发烫的额头,突然皱眉:“这孩子发烧了,快送药铺。”

散兵的药铺里,铜杵捣药的声音咚咚响。他的女徒弟——当年那个南境孤女,如今已是能坐堂的郎中,正给孩子诊脉。谢清辞站在旁边看,见她往药罐里加了片沙棘叶,忍不住问:“这方子是新改的?”女徒弟点头:“上次您说沙棘能退烧,试了两回,果然比单用薄荷见效。”散兵蹲在门槛上抽着烟袋笑:“当年清辞说要把南境北境的草药掺着用,我还骂他胡闹,如今看来,是我老糊涂了。”

秋收时,番薯地里热闹得像过节。孩子们挎着竹篮挖番薯,红皮的丶黄心的,从土里滚出来时沾着湿泥,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宝贝。萧砚之挥着锄头挖最深处的大番薯,一锄头下去,竟带出串缠在一起的番薯,足有十来斤重。谢清辞凑过去看,被萧砚之用沾着泥的手抹了把脸:“你看,这土地偏心不?”谢清辞笑着回敬他,把满手的泥抹在他鬓角的白发上,两人闹作一团,引得孩子们直拍手。

粮仓里堆起了五色杂粮山,双穗稻丶北境麦丶南境甘蔗丶西边番薯丶新收的玉米,码得整整齐齐,像铺开的彩虹。老秀才带着孩子们挂红绸,说要给“土地爷爷”披花衣。当年的小姑娘——如今的女先生,举着新写的对联,上联是“五谷丰登南北旺”,下联是“六畜兴旺东西和”,横批“岁稔年丰”。墨汁还没干透,被风吹得微微发皱,倒比任何时候都有生气。

“戏班排了新戏,叫《万籽图》。”谢清辞擦着手从粮仓出来,手里还攥着根玉米须,“说要把咱们种过的作物都演一遍。”萧砚之正帮着学子们往车上装粮,准备送去城里救济坊,闻言直起腰笑:“那得演三天三夜才够。”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混着糖画铺的吆喝丶纺织坊的机杼声丶药铺的铜铃声,像支热闹的丰收曲。

冬天的藤架下,葡萄藤的枯枝上缠满了玉米穗和红辣椒,像挂了串天然的鞭炮。学认字的孩子们在石桌上写“丰”字,小柱子的孙子教他们:“三横代表天地人,一竖把日子串起来,就是满满的收成。”孩子们的笔尖蘸着融雪化成的水,在石板上写得歪歪扭扭,却把“丰”字的最後一横拉得老长,说“要让好日子长得没边儿”。

萧砚之坐在石凳上,看谢清辞给孩子们削木陀螺。木屑落在他的旧甲胄上,那甲胄早成了摆设,却总被孩子们当成玩具架,上面挂着糖画丶布偶丶还有片永远新鲜的葡萄叶。“明年种棉花吧。”谢清辞忽然说,手里的刻刀转得飞快,“南境的棉种,北境的土地,织出的布准保比现在更暖。”萧砚之往他嘴里塞了块沙棘糖,酸甜在舌尖漫开时,他看见粮仓顶的积雪正在融化,水珠顺着檐角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像土地在轻轻点头。

除夕夜的篝火比往年更旺,孩子们抱着新收的玉米和番薯围着篝火跳舞,嘴里唱着新编的歌谣:“东有稻,西有薯,南有甘蔗北有麦,藤架下,日子甜,来年再种万万千。”老秀才的蒲扇上,新添了棉花和玉米的图案,扇柄被磨得发亮,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分量。散兵端来的沙棘酒冒着热气,酸中带甜的酒香混着烤番薯的焦香,引得孩子们争抢着要尝,倒把他的胡子都笑歪了。

谢清辞靠在萧砚之肩头,看戏台上演《藤架记》,演的是他们刚栽葡萄藤时的模样。演员的动作带着点夸张的青涩,可他看着看着,倒想起当年萧砚之蹲在山坳里,用树枝在地上画田垄的样子,那时他鬓角还没白发,眼里的光比现在的篝火还亮。“你看,”他碰碰萧砚之的手背,掌心的老茧蹭着他的纹路,“当年的藤,如今都爬到戏台上去了。”

萧砚之握紧他的手,指尖触到他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农具磨出来的。“不止戏台,”他望着远处漆黑的田野,那里埋着明年的种子,藏着往後的希望,“这藤早就爬遍了东西南北,爬进了每个人的日子里。”

风穿过藤架,带着雪的清冽和烤番薯的甜香。箭楼的布袋又鼓了不少,里面添了玉米种丶棉花籽丶孩子们画的丰收图丶还有片沾着酒渍的沙棘叶。布袋晃啊晃,里面的根脉早已顺着河流丶顺着商路丶顺着迁徙的脚步蔓延,在戈壁种出沙棘,在海滨栽下甘蔗,在平原结满稻麦,把那些年种下的甜,酿成了能暖透四方的春。

葡萄藤的枯枝上,新挂了个稻草人,穿着孩子们凑的花布衣裳,手里举着串玉米和番薯,笑得比向日葵还灿烂。谢清辞看着萧砚之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刚栽藤时,他说这藤要长几十年才会老。如今藤架爬满了桥边,老藤缠着新藤,像他们的日子,旧时光里长出新希望,再也分不出哪段是开始,哪段是延续。

“明年,教孩子们弹棉花吧。”谢清辞说,嘴里还含着块没化完的沙棘糖,酸甜的味混着酒香漫开来。萧砚之往他嘴里又塞了块烤番薯,软糯的甜在舌尖化开时,他看见戏台灯光下,老秀才正带着孩子们唱新编的歌谣,调子跑了千里路,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

“好啊,”萧砚之的声音混着甜香漫过来,“用南境的棉,北境的雪,弹出让日子更暖的花。”

藤叶的影子在他们身上晃,像岁月轻轻盖下的新印章。这印章里,有更茂密的庄稼地,有更醇厚的酒,有更响亮的笑,有来自四海的种子,还有两个相守的人——他们早已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像老藤扎在土里,守着薪火,等着後来人,把这日子,一年一年,种得更绵长。

清明的雨丝斜斜织着,试验田的棉花籽刚破壳,嫩白的芽尖顶着层薄泥,像无数只攥着拳头的小手。谢清辞蹲在田垄边,指尖轻轻拨开土坷垃,竹尺尾的红绳系着颗饱满的棉籽——那是南境农学堂特意选的“云絮种”。“这棉籽金贵,得天天看,就像照看睡熟的娃娃。”他回头对身後的孩子们说,声音被雨打湿了,带着点闷沉的暖。

萧砚之站在藤架下翻《农器图谱》,书页间夹着片去年的棉叶,边缘已泛黄,却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谢清辞背着竹篓从雨里走来,篓里装着新采的蒲公英,是给散兵药铺当药材的。“纺织坊的新织机到了,”他把篓子放在石桌上,水珠顺着篓沿滴下来,在青石板上晕出小圈,“货郎的曾孙女说,这机子能织出带稻穗纹的棉布,比云锦还软和。”远处传来“哐当”声,是农学堂的学子在调试新做的轧花机,木轴转动的声响里,混着孩子们数棉苗的童声,像支被雨润过的晨曲。

老秀才的学堂又添了新功课,孩子们在院里种的棉花苗刚冒叶,就开始学纺线。当年的女先生把棉花揉成蓬松的球,教孩子们用纺锤绕线:“这线要像藤架的藤蔓,细却韧,才能织出暖日子。”墙上的《农事歌谣》换了新篇,有孩子用炭笔添了句“棉花朵朵像云朵,裹着太阳暖心窝”,字迹歪歪扭扭,却把纸都戳出了小窟窿,透着股认真的憨劲。

“新酿的沙棘酒能喝了。”散兵的药铺飘出酒香时,他正领着徒弟往酒坛上贴红签,签上的“棉岁”二字是女徒弟写的,笔锋里带着点棉花的软。谢清辞路过时被拽着尝了口,酸溜溜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滑,倒让他想起去年种棉花时,孩子们往苗根浇的糖水。“给纺织坊留两坛,”他用帕子擦着嘴角,“她们熬夜赶工,正缺这个暖身子。”药铺後院的沙棘树抽出新枝,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雨珠,像撒了层碎银,树下的酒坛又多了几排,坛口的泥封上印着棉桃的纹样,是孩子们用手指按的。

入夏时,试验田的棉花棵长得比孩子还高,巴掌大的叶子间藏着青绿色的棉桃,像挂了满架的小灯笼。双穗稻在田埂另一头抽了穗,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秆,风过时,稻浪推着棉叶晃,像南北的庄稼在互相问好。农学堂的山长带着学子们给棉花打尖,他改良的长柄剪刀,是用北境的精铁和南境的竹柄做的,刃口闪着光,剪起棉枝来“咔嚓”响,引得孩子们围着看,说“这剪刀比糖画的铜勺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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