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喊住他,想冲过去说“我在这”,可喉咙像被封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琦的消息,只有简单三个字:“我走了。”
韩风盯着那个我走了,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冰凉的液体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雾。他掏出手机,切换到大号,点开与张琦的对话框。输入框里的“对不起”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终还是清空了。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搞砸了。
下午三点,张琦的大号发来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是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杯子上凝着水珠,杯壁上用马克笔写着“学姐”两个字,被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叉,墨水晕开在潮湿的杯壁上,像道丑陋的疤。
配文:“学长我碰见骗子了。”
韩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动。他能想象出张琦写这两个字时的样子——肯定是咬着牙,眼神冷得像冰,就像当初在仓库里,他撞见自己打人,问“你都看到了吗”时那样,带着种被背叛的锋利。
“嗯。”他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没有质问,没有争吵,对话框就此沉寂下去。像被大雪覆盖的湖面,表面平静,底下却早已结冰。
晚上,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这次是鹅毛大雪,很快就把下午化掉的路面重新盖住,像什麽都没发生过。
韩风坐在窗边,看着雪花一片一片落在玻璃上,想起张琦说“能和你一起淋雪,也算共白头了”,忽然觉得这话说得真可笑。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马杨。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风啊,张琦今天不对劲,在球场打了一下午球,谁跟他说话都不理,最後还把球框给砸了,教练骂他他也没反应……”
韩风握着手机,听着马杨在那头絮絮叨叨说张琦如何把篮球往篮板上砸,如何被队友拉着还在挣扎,忽然觉得眼睛很酸。
他靠在窗沿上,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轻声说:“他大概是……被人骗了吧。”
马杨愣了一下:“啊?谁骗他了?”
“一个……他很在意的人。”韩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麽,“答应好要见面,结果没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韩风以为马杨挂了。然後才传来一声叹气,带着点了然的无奈:“那也不至于发这麽大火……那小子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没想到这麽较真。”
韩风没说话。他知道张琦不是较真,是难过。就像当初自己被陆明诋毁时,马杨会为他打架一样,张琦的愤怒里,藏着的是被辜负的真心。
挂了电话,韩风把手机扔在一边,走到客厅。沙发上还放着那件黑色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硌得慌。
他掏出来,点开女号,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好友列表,忽然想起张琦说过“我只跟你一个人这麽聊”,想起他发来的那些带着雀跃的语音,想起初雪那天,他说“学姐的声音像棉花糖”。
原来有些话,说过就忘了。
原来有些承诺,本就不该信。
韩风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丶眼眶通红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哭——为那个被他捉弄又被他真心喜欢过的卷毛少年,为这场荒唐又认真的网恋,为自己亲手搞砸的一切。
手机在这时又震动起来,是张琦的大号。
他发来一张照片,是韩风上次在医院门口买的蜜糕包装袋,被揉成一团扔在雪地里,包装袋上的“甜”字被踩得模糊不清。配文:“甜得发腻,跟某人一样。”
韩风看着那张照片,忽然笑了。他知道,这是张琦在骂他。
骂他虚僞,骂他骗子,骂他把真心当玩笑,就像他当初骂陆明“不自量力的小丑”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回了个“嗯”,然後把手机关了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起来。韩风蜷缩在沙发里,把脸埋进膝盖。也许这样挺好,他想。
至少不用再僞装,不用再害怕被拆穿,不用再在两个身份里挣扎。
只是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像被大雪覆盖的操场,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荒芜。
雪落在上面,悄无声息,仿佛从来没有过脚印。
韩风又一次打开女号对话框,删删减减,最终发出了一个,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