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仰头盼着神明落下慈悲欢喜,秋儿更愿意和同为凡胎的爱人看美人桥上熠明的月,青州的万里白雪,平水寂寥的秋林,而非王宫朝堂之上,波云诡谲之心。”
“好一个王廷之上,波云诡谲之心。”
楚离冷漠扯了扯唇,语气也沉下许多:“谢医工为何不信我?”
“并非不信,只是臣斗胆问王上一句,若有朝一日你们政见不同或互生疑目,王上可会对惊秋不生怒意,不起厌心?”谢修兰看得长远,这两人看似一锋一柔,实则一厉一尖,针锋相对,若认定一些事,必会互不相退。
人的一生那麽短,有的时候又那麽长。
若是常人,谢修兰也就罢了,毕竟自己女儿也绝非柔水之鱼,不是任人摆布之辈。
但是眼前的人是谁?天下之大,若论手段权势,谢修兰找不到第二个人如眼前女人一般,秋儿是她的对手麽?无非决绝之下,自伤本心。
她的确担心自己的孩子,如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
门前,谢惊秋听着她们的话,轻轻顿住脚步。
楚离回眸,一下一下摩挲着袖中玉簪,语气极低话却清晰明了:“政见不同,可互商互绥,生了疑目,能以真言相倾。”
她的目光认真落在门外女子的身上,不避谢修兰的幽深审视,只微微弯了弯眸,便如春日万千梨花争相开放,惹得愣在原地的谢惊秋满心静水深湖生了无边无际的涟漪,就连落在肩头的柳絮也浑然不觉。
“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心意麽?”
……
一顿饭吃得三人各有所思。
孩子们却嬉闹着来到了。
白衣然和几个小丫头勾着手,你推我赶,笑容灿烂。
“老师,你今天怎麽还在身後编了发,好美啊——
编发?
谢惊秋闻言一愣,手往後一摸,素白温润的玉簪下,半散肩头的乌发如今带着与往常不一样的手感,发丝交错中,柔柔的纹理清晰可触。
“混账。。。。。。”
什麽时候偷偷给她编这些。
谢惊秋低低啐骂,唇角却转瞬即逝地弯了一下。
白衣然身边的孩子们也有模有样学起来,有的甚至要把双髻松散开,吓得谢惊秋赶紧拿着木棍敲了敲,桌前传来清脆的声响,孩子们这才讪讪收回手,嘻嘻哈哈忙跑到自己的桌位坐下。
。。。。。。。
在洛水村的日子如水一般缓缓流着,安稳又平静。
这些天谢惊秋不时被一些调皮的女娃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女人脾气好,不愿意对小孩子说重话,只默默往湖水扔青石块儿,啪嗒,溅起一圈圈涟漪。
什麽气也都消散了。
三日前,谢修兰离开了洛水村,打算回清原医馆做回老本行,也见见身在故乡的友人———江言的母亲。
自从江言出事,她和阿土就回到了老家,这些年谢修兰大多数时间带着女儿在青州行医,也经常回去看她们,四年春秋已过,自从一年前她们住到了洛水村,原本村子离得清原近,但是因为这里不让村人随意出入,入乡随俗,她们娘俩回去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可人老了,还是和老友有话聊。
谢修兰和自家女儿留了封信,一大把年纪骑着马,就在一天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惹得谢惊秋无奈又气,得亏这里离清原只有十里左右,要是路远迢迢,真是让人不放心。
“白姨,你说阿母干嘛走这麽急……”饭桌上,谢惊秋抱怨着,擡眸突然看着白妍笑意盈盈盯着她。
“惊秋啊,你也年纪不小了,该不考虑考虑娶夫生女的事儿了吧?”
白妍并不知道谢惊秋的过往,只知道这是谢修兰的女儿,这一年来她看着人勤勤恳恳行医教书,可别提多喜欢这个侄女。
她殷切道:“我在村里,甚至在清原给你找了许多男子的画像!个个漂亮的很,也贤惠体贴,你要不要……”
“白姨,我……”
谢惊秋大惊失色,斟酌了一下语气。
“我没这个想法。”
“怎麽能没这个想法呢!”
白妍蹙眉,走到一旁翻箱倒柜,也不知从哪里捞到一册书厚的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