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ICU门口,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人,突然觉得无比无力。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者。能用资本砸出一条星光大道,能用威胁把人锁在身边,能用资源摆平所有麻烦。可到头来,他连保护一个人都做不到。他的钱,他的权,他的所谓“能力”,在真正的恶意面前,脆弱得像张纸。
“对不起……”他对着玻璃轻声说,声音比在海边时更轻,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好像……又搞砸了。”
这时,护士长走过来,手里拿着份用药清单。“家属,签一下字。病人刚才体温升到38度5,我们加了点退烧药,你别太担心。”
俞萧接过笔,指尖的颤抖让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他看着“家属签字”四个字,突然问:“他……会听到外面的声音吗?我是说……他现在这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护士长愣了一下,笑了笑:“医学上不好说,但我们一般建议多跟病人说说话。潜意识里的声音刺激,对神经恢复有好处。你可以多跟他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开心的那种。”
以前的事……开心的那种……
俞萧看着玻璃里的云蘅,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不是麦田里的对峙,不是庆功宴的争吵,不是醉酒後的失控,而是一些更细碎的瞬间——
三公舞台结束後,云蘅躲在消防通道里吃面包,被他撞见时,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
录综艺时,云蘅怕虫子,吓得往他身後躲,指尖攥着他的衣角,力道很轻;
第一次去老家时,云蘅蹲在田埂上教他认麦子,阳光落在他发顶,睫毛上沾着金色的光……
那些被资本丶争吵丶伤害淹没的瞬间,原来一直藏在心底,只是他从来没好好看过。
俞萧搬了张凳子坐下,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开始说话。
“你还记得三公舞台後台吗?你躲在消防通道吃面包,我问你为什麽不在休息室吃,你说怕被摄像头拍到。其实我当时觉得,你吃面包的样子,比台上唱歌时可爱多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生涩的温柔,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录《田野大冒险》那期综艺,你怕虫子,吓得往我身後躲。其实我当时憋笑憋得很辛苦,但又有点……有点开心。你不知道,你攥着我衣角的时候,我心跳得有多快。”
走廊里的仪器声还在响,“滴滴”的节奏像在为他伴奏。
“第一次去你老家,你教我认麦子,说‘这个是冬小麦,那个是春小麦’。其实我根本没记住,光顾着看你了。阳光照在你头发上,金闪闪的,比舞台上的聚光灯好看。”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轻轻贴在玻璃上,像是想透过这层冰冷的阻碍,触碰对方的脸颊。
“你唱的那首《麦田》,我後来单曲循环了很多遍。其实我以前不喜欢民谣,觉得太土了,但你唱的不一样。特别是那句‘风停在麦尖,像奶奶的手’,每次听都觉得……心里软软的。”
“你奶奶种的麦子,我让人拍了视频,每天都拍。现在新种的麦苗已经冒绿了,嫩生生的,像你刚出道时穿着白衬衫的样子。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回去看,好不好?”
“以前我觉得玫瑰好看,带刺,够特别。现在才知道,麦子在风里摇的样子,比玫瑰好看一万倍。踏实,干净,像你。”
“你说你想种麦子,我……我可以学。学怎麽耕地,怎麽播种,怎麽浇水,怎麽收割。你教我,好不好?我学东西很快的,真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
阳光透过窗户,在云蘅的手背上投下一小块光斑。俞萧看着那光斑,突然觉得,或许不用急。
外面的风暴还在刮,热搜上的喧嚣还在继续,父亲的怒火,公司的危机,网友的嘲讽,好像都变得不那麽重要了。
他守在这里就好。
等云蘅醒了,等他愿意睁开眼了,等他愿意听了,他会把这些话,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给他听。
至于原谅……或许这辈子都等不到。但没关系,他还有时间,可以一点点还。
就像种麦子,撒下种,浇足水,耐心等,总会有收获的。
俞萧擡手抹了把脸,摸到眼角的湿意时,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再硬的人,也有掉眼泪的时候。
他重新坐直身体,看着玻璃里的人,继续低声说着。说老家的麦子,说奶奶的槐花饼,说那些被他忽略的丶属于他们的瞬间。
走廊里很静,只有他的声音在轻轻回荡,和仪器的“滴滴”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漫长的丶等待天亮的歌。
而玻璃那头,云蘅的手指,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这一次,监护仪的波形,清晰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