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砸出来的第一
三公排名公布的直播夜,训练基地的大厅被紧张的气氛灌满。一百块电子屏同时亮起,排名数字像跳动的心脏,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云蘅缩在人群後排,指尖攥着衣角,手心的汗几乎要把布料浸透。
“接下来公布三公排名第一位——”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炸开,拖长的尾音像悬在头顶的剑,“他凭借《星落》舞台的完美表现,以断层优势拿下第一!让我们恭喜——云蘅!”
聚光灯“唰”地打在他身上,刺得人睁不开眼。周围的练习生纷纷转身鼓掌,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云蘅僵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地板上,耳边的欢呼声丶祝贺声都变成了模糊的嗡鸣。
电子屏上的票数清晰得刺眼——他的名字後面跟着一串惊人的数字,比第二名的俞萧多出整整两百万票。那串数字像条冰冷的蛇,缠得他喘不过气。
“快去啊。”身边的练习生推了他一把,语气里带着点酸味,“云蘅,恭喜啊,断层第一呢。”
云蘅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走上舞台接过奖杯时,他的手指在冰凉的金属表面打滑,奖杯底座刻着的“全民喜爱奖”几个字,烫得他指尖发麻。
“有什麽想对支持你的粉丝说的吗?”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他嘴边。
云蘅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挤出几个字:“谢谢……大家。”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台下的粉丝席爆发出尖叫,举着的灯牌晃得人眼晕。他扫过那些亮闪闪的“云蘅”灯牌,突然想起前晚俞萧助理找到他时,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俞少包了十个粉丝後援会的集资,还托人买了些海外投票通道,说是……要让你拿第一。”
当时他只当是玩笑,现在看着这断层的票数,心脏像被什麽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发闷。
直播镜头紧紧追着他,连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云蘅断层第一#的词条迅速冲上热搜,评论区却分成了两派:
【实至名归!三公舞台那麽炸,不拿第一说不过去!】
【呵呵,资本砸出来的第一有什麽好吹的?看看这票数差,骗鬼呢?】
【前面的酸什麽?有本事你也让资本砸啊?云蘅实力本来就强!】
【别洗了,十个後援会集资的瓜都爆了,太子爷为了捧人真是下血本】
云蘅抱着奖杯走下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上。练习生们围上来道贺,语气里的客套藏不住疏离,连导演组的笑容都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所有人都知道这第一是怎麽来的,只有他自己还在自欺欺人。
“恭喜啊。”俞萧走过来,手里拿着瓶草莓牛奶,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我说过,会让你赢。”
云蘅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反胃。他没接牛奶,也没说话,转身就往休息室走,奖杯在手里晃得厉害。
“云蘅!”俞萧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带着点不解,“你怎麽了?”
休息室的门被“砰”地甩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云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怀里的奖杯像块烧红的烙铁。他想起初舞台时自己说“只想拿三千块误工费”,想起熬夜写原创时的兴奋,想起和阿哲讨论编曲时的认真——那些纯粹的热爱,在这金灿灿的奖杯面前,突然变得像个笑话。
“这不是我要的。”他低声说,声音发颤,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
奖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底座磕在瓷砖上,掉了块漆,露出里面灰暗的金属,像剥掉了华丽外壳的谎言。
“你干什麽?”俞萧推门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片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为了拿第一,你练到凌晨四点,现在拿到了,又发什麽脾气?”
“这是我拿的吗?”云蘅指着地上的奖杯,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愤怒,“这是你用钱砸出来的!是你包了十个後援会集资买来的!俞萧,你觉得这样很光荣吗?”
俞萧的眉头拧了起来,没有否认:“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需要你这样帮我!”云蘅打断他,眼眶泛红,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我想要的是靠自己的嗓子,靠自己的努力赢!不是靠你的资本,你的钱,你的後援会!你这样和那些用黑幕捧人的资本家有什麽区别?”
他指着门口,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你以为这样我会开心吗?我看着这奖杯就觉得恶心!它在嘲笑我所有的坚持都是假的,嘲笑我不过是你用钱豢养的宠物!”
俞萧被骂得愣住,看着云蘅泛红的眼眶,心脏像被针扎似的疼。他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以为帮他拿到第一会让他开心,却没想过这会变成刺向他的刀。
“我以为……你会想晋级。”他的声音哑了些,带着点委屈,“你说过想让奶奶看到你站在舞台上……”
“那不是这种方式!”云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宁愿被淘汰,也不要这种偷来的胜利!你把我的努力当成什麽了?把我的梦想当成什麽了?”
休息室的气氛僵得像冰。地上的奖杯碎片闪着冷光,映着两人对峙的身影。俞萧看着云蘅决绝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给予”,却从来没问过对方想要什麽。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罕见的慌乱,“我没想到你会这麽在意……我可以让他们把票数改回去,或者……”
“改回去?”云蘅笑了,笑得眼泪更凶,“怎麽改?告诉所有人这第一是假的?让他们看我更笑话?俞萧,你能不能别总是用你的权力来解决问题?有些东西,不是你用钱和权力就能买到的!”
比如真心的认可,比如纯粹的热爱,比如不被玷污的梦想。
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提醒他们该去参加庆功宴了。云蘅抹了把眼泪,捡起地上的奖杯碎片,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在拾掇自己破碎的骄傲。
“庆功宴我不去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这第一,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他转身走出休息室,留下俞萧一个人站在满地碎片里,指尖攥得发白。助理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俞少,庆功宴的车备好了,还有……董事长的电话。”
俞萧没接电话,只是盯着地上的碎片,突然觉得那金灿灿的奖杯,确实像云蘅说的那样——丑陋又刺眼。他掏出手机,翻到和後援会会长的聊天记录,那些“已打款”“请安排”的字眼,此刻看起来像一道道嘲讽的耳光。
他原以为资本是万能的,能为云蘅扫平所有障碍,却没想过自己精心铺就的路,会变成对方最厌恶的枷锁。
云蘅没有回宿舍,而是跑到了天台。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看着训练基地的灯光,像片虚假的星海,突然很想念老家的麦田——那里的风是干净的,阳光是温暖的,没有资本的算计,没有虚假的胜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奶奶发来的视频通话。屏幕里的老人笑得满脸皱纹:“阿蘅,奶奶在电视上看到你拿第一了!真厉害!”
云蘅看着奶奶骄傲的样子,喉咙里像卡着根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强忍着眼泪,扯出个僵硬的笑:“嗯,奶奶,我做到了。”
挂了电话,他蹲在天台角落,抱着膝盖哭了很久。那些积攒的委屈丶愤怒丶无力,像洪水般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绝对的资本面前,个人的努力是多麽渺小,而他拼命想要守护的纯粹,又是多麽脆弱。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云蘅探头往下看,看到俞萧的黑色轿车缓缓驶离。车後座的人影逆着光,看不真切,却莫名透着股落寞。
天台上的风还在吹,带着城市的喧嚣。云蘅捡起块奖杯碎片,对着月光看——碎片里映出的自己,眼神疲惫又迷茫,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
这场用钱砸出来的胜利,终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而他和俞萧之间,隔着的也从来不是简单的误会,而是资本与理想的鸿沟,是两个世界的碰撞。
云蘅不知道的是,俞萧的车并没有走远,只是停在训练基地门口。俞萧坐在车里,看着天台的方向,手里捏着那瓶没送出去的草莓牛奶,直到它彻底变凉。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所谓的“保护”,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场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