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再没法装深沉,大怒:“我跟人吵架从不用挂!”随即嘟哝,眼神哀怨,“早说让我留下,指不定我也觉醒技能了……”
商应怀一句话安抚两人:“你俩合作下,以後负责舆论战。”
艾伦听出言外之意,激动道:“舆论战?我们果然要搞大事了吗爸爸?”
少绍:“你不让我叫哥,自己叫爸爸?”
艾伦哼哼一声。他才不会说自己是嘴瓢了。
……但“爸爸”这称呼感觉也不违和。
分别才两天,商应怀好像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艾伦化作显微镜观察:脸没变,但笑跟眼神都变了。
从紧绷到放松下来,从凌厉冷漠,到内敛的沉静。
这眼神更像艾伦见过的一张星网照片,那时他还不认识商应怀,对方站在台上,应该是在做什麽汇报。
拍摄的人在台下,仰拍的视角。镜头会模糊五官细节,但商应怀的眼睛格外深。
当时艾伦马上生出反感,划开照片,现在想,当时他心跳加速,真正的情绪……是恐惧。
对被注视和审视的恐惧。
几人简单说了这两天的经历,商应怀重点观察了少绍和魏承。少绍能说出精神力,想必魏承提点过,这两人相处如兄如父,少绍又是黑客,未必猜不到魏承与超脑关系。
但他在地下城一点破绽都没露,一句话也没多说过。
聪明,嘴严,灵活,道德感尚存——人才。
大概这就是超脑带他过来的原因。
但艾伦呢?超脑对他的信任从哪里来?
一行四人由魏承领头,几分钟後,他们看到了废星真正的地下城。
他们从悬浮电梯中缓缓落下。
城市亮如白昼,仰头,人造天幕高远,往下看,建筑排布分了区域,规划干净整齐,三面居然环着青山,在城市正前方,红色的围墙高立,旗帜飘扬。
但让商应怀失声的原因不是这些。
那城门和围墙……怎麽越看,越像天|安|门?
再往城中扫过去,商应怀默了,底下简直是古地球景点大荟萃:西边,湖公园中一座七孔断桥,挨着疑似博雅塔的宝塔,还有完整的圆明园……尽管细节有出入。
为什麽商应怀能确定?
因为他小时候跟超脑闲聊过这些建筑,二十年後,拼凑成眼前这个乌托邦。它不知道西湖的塔是雷公塔,不是北大博雅塔,它也不知道真正的圆明园已经毁了。
它只是尽全力,把商应怀对“家乡”的零星描述还原了。
魏承对沉默的商应怀说:“它一直在等你回家。”
不只是商应怀提到过的家,还有废星人期待的家——崭新的学校,玻璃窗干净的图书馆,标着“人民体育馆”的运动场,还有另一角的大棚蔬果菜地。
四处张贴着标语,宣传“反毒禁毒”,还有“和平丶公正丶幸福”
没有自由。
这样也好,放弃自由的人和坚定逃离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地下城,拥有自己的痛苦和幸福,超脑和魏承真的造出了所有人的“家”。
“呼吸还习惯吗?"电梯降到最底下,走出去时,却没有呼吸困难的感觉,反而有草木香,魏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这里氧含量比地面高3个百分点,学习跟思考的效率会很高。”
衆人目光顺着仿生植被带,定格在环绕地下城的“山”——合金造的防御壁垒,百米高的假山。
山脚石壁间布满孔洞,有幽光从深处折射出。几人慢慢走近,纷纷失声。
成千上万的石窟,里边供着各种形态的……机械体,金属在幽暗中闪烁光亮,仿佛一片由机械与代码构成的星辰大海。
魏承说:“这些都是居民自己供奉的,我们一般叫‘机械菩萨’。”
机械菩萨端坐着,明明机械的面容该冰冷,可在暗处,它们略微低垂着头,闭眼,居然有慈悲的感觉。
不远处的石壁,有工人在开凿石洞,旁边有居民举着电子香烛,烟雾从他手中升起,在“菩萨”的金属指尖缭绕,又被内置的净化系统抽走。
这些技术细节都是魏承介绍的。
“母亲,请您保佑……”女人的低喃,顺着石窟回声传来。“妈妈,我昨天考试考了满分!”少女的笑声。还有一个幼童咿呀,被爸爸抱着,学着喊:“母亲”。
一半是垃圾成山的废城,一半是还剩希望的青绿之城,人造的日月比地面更亮。
一半星球,逃离者茍延残喘丶机械人耕种药园;另一半,被豢养者安居乐业。
他们呼唤神灵为母亲,把机械敬为神灵。
那些金属面孔在香火中丶吟诵中,突然有了温度,机械的手指永不动摇,无数渴望的灵魂,就这样寻求救赎之路。
——他们不再绝望,但失望仍旧深重,芯片与电路板,成为了新的圣经。
魏承说:“每个石窟旁边有二维码,拜过後扫一下,居民能获取今日运势指导——虽然都是超脑的分支在处理,哈哈。”
艾伦替所有人说出震惊:“这些年你们做了什麽,才能让这些人从仇恨机械,到……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