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珩声音压得更低:“那他和张让……?”
荀攸也更加小声地委婉解释:“张让是颍川人,他得势后自然要衣锦还乡。霍岭与之‘有牵扯’尚不至于,最多与张让故人参加过同场宴饮。”
又提了一句他的女儿:“那位名‘贞’的淑女,是霍叔越唯一子息,好刀兵远胜于经典,霍叔越也颇为纵容。”
这年头谁沾上常侍,谁就别想在士人圈子里混了,霍岭素有清名,又不为官,自然不可能与宦官有一腿,不然图什么?
所以霍贞虽过分耿直,却也没士人当真,反而觉得她定是家风教养良好,才会这般直言不讳,何其令人感动,不愧以“贞”为名。
袁珩给蔡琰使了个眼色。
——你怎么看?
蔡琰小幅度摇头。
——也是演的。
袁珩心下深以为然。
荀彧蓦地轻声道:“恐怕并非纯孝之人。”
蔡琰面色一僵,不无惊恐地看着荀彧。
袁珩故作好奇:“世兄缘何作此评价?”
荀彧笑得温文尔雅:“在其他士人前去规劝霍叔越之前,霍氏淑女的手不曾从刀柄上放开过。”
袁珩与蔡琰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蔡琰从未和人讨论过这些,觉得很新鲜,当即补充:“她在倏尔抬高声音之前的低语没人听见,想来应是有意激怒父亲。”
荀攸也说:“她咬字过分清晰,绝非激烈失控之人能说出的话。”
说罢,三人极其自然地看向了袁珩。
袁珩:“……”
怎么,真当咱们是四个好homie,一起出来吃瓜聊八卦呢?你们全都一副“该你说了”的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蔡琰还催上了:“阿珩,你说句话呀!”
袁珩假作震惊:“……哇,原来如此!我方才都没看出来呢!”
蔡琰、荀攸、荀彧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而后齐齐笑出了声。
袁珩:你们礼貌吗?
荀彧收敛了笑意,以一种温和包容的姿态,似长辈一般循循善诱:“未央,‘孝道’从来是士人所提倡的鱼饵、捷径、利刃,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可堪利用的工具。没有人会戳穿‘孝道’,扒开底下并不体面的真相……所以霍氏淑女是孝子,昭姬是孝子,天底下的士族皆是孝子,你也可以是孝子。”
蔡琰若有所思,醍醐灌顶。
荀攸突发耳聋,充耳不闻。
袁珩踟蹰片刻,认真地问他:“为何告诉我这些呢?”
毕竟最先提起“霍贞并非纯孝”的人正是荀彧。
荀彧想了想,说:“珩女公子年幼而神异,然慧极必伤。我心惶惶,若不言,多有亏欠。”
慧极必伤啊……袁珩努力压下记忆里痛苦的根源,满心都是对荀彧这个跨时代共振用词的感慨;来日若有史书记载,这便不再是脱胎于金庸作品的四字词语了,而是属于她的“典故”。
却又听得荀彧话锋一转——我心惶惶,若不言,多有亏欠。
袁珩心绪陡然一松:“‘慧极必伤’,故‘堵不如疏’?”
荀彧点点头,笑着打趣:“我与未央如今也算同盟,焉有置若罔闻的道理?且未央那日所言固然道听途说,但坦荡诚恳、毫无遮掩,而今我又何必故作姿态,矫饰言辞?”
袁珩:。
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她。
……其实并未死去。
荀攸眼见着再不发声,场面或有失控,连忙对荀彧说:“快去捉大雁吧。”
荀彧笑吟吟地道了别,暂且离开了。
蔡琰又凑近了袁珩的耳朵,惊奇道:“阿珩,你刚刚的眼神好凶,只比那天晚上差一点!”
袁珩表情一顿,笑起来:“嗯,我下次注意。”
在部曲与侍女的拱卫中,荀攸走在前头,袁珩与蔡琰落后两步,继续偷偷咬耳朵。
蔡琰:“我明白你为什么担忧荀文若并非良配了,他说话怪吓人的!”
袁珩:“哦哦哦这个倒没事!我说话也不太好听!”
蔡琰:“哈哈哈哈阿珩真会说笑!你可是我见过嘴最甜的人之一了!”
袁珩:“……”
没能让昭姬你满意真是很抱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