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将袁珩嫁给皇子辩,哪里是出于野心,哪里是为了当外戚呢?
分明是掩耳盗铃似的自欺欺人,盘算着将之定义为“凤命”,而非其他不可言说的意义。
他让袁珩拜师于荀氏,当真是为了让她更加博闻强识吗?
分明是想叫他们“教化”她……
于是极其顺畅地,袁基想起了三年前那桩他亲自目睹耳闻的往事。
……
袁绍看过袁珩课业,疑惑发问:“《春秋》此句——‘郑伯克段于鄢’,阿珩缘何不作释义?”
年仅五岁的袁珩反问:“应作何释义?”
“……君臣兄弟,礼法伦常。我不信你不懂。”
“若阿父直接问君臣父子,未央自能作答。然《春秋》者,史书也;史书者,著之则私,入之则变也。世人以史论今、以史鉴今,也不过为利私之变之,于本绕道行之!”
袁绍默然,袁基愕然。
袁珩说:写史书的人有私心偏向,被记在史书中的人也有了异变;如今这些以史书为经典的人,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利益披上圣贤学说的皮,加以利好自己的注解,却失去了最基本的“道”。
袁珩的声音尚且稚嫩,然而她的不凡,或者说她仿佛与生俱来的“悖逆”,已然初见端倪。
她所质疑的,乍一听是圣人与其经典学说,可事实上呢?
她道破了天子与士族的治世之本,以一种堪称蔑视的姿态。
算算时间,此事恰发生在许劭评论袁珩之后两日。
袁基心下微叹。
本初啊。
这样一个神异的孩子,你永远只能去引导她,教她伪装自己;却全然不可以禁锢她,令她按世俗生长……
*
八月初一,秋阳微暖,袁珩开始进学。
无论过继还是婚姻,都不是她能够操心的事情,若真有什么不合意的也可从长计议,但跟随“算无遗策”荀公达学习的机会,却是可遇不可求。
袁珩对于联姻一事,也暂时没有发表意见。
八年的东汉门阀人生教会了她一个道理:怒火、痛苦、癫狂,若不能被用来达成目的,那便是无意义的;在恰当时机借题发挥的“外用”可以,化为动力坚定心志的“内服”也行。
再说了,要真把她惹急了,系统商城还有大把大把的慢性药呢!
思及此,袁珩露出了善良值为15的笑容。
她愉快地往荀氏特地准备的书房走去,心里琢磨着酝酿了四个月的野史任务。
她戳了戳系统:【按你之前说的,当着本人的面造谣能至少80分,如果换成与主角关系匪浅的人呢?】
系统耐心解答:【依据实际情况而定。例如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与谣言内容的匹配度,变量甚至也包括客户您本人。如果适配度高,满分也是有可能的……这也是推荐指数的内在机制。】
袁珩若有所思。
*
袁珩还在赶来书房的路上,另一边的荀攸却陷入了沉默的漩涡。
今日族中有名士来访,那人膝下有一名六岁年纪的独女,他听说袁氏女公子正随荀攸进学,便顺手将自家女儿也塞过来了。
——名士蔡邕遭宦官诬陷,为躲避迫害,他正欲往吴会去,途径颍川时顺道拜访荀氏。
荀攸当然没有不应的,直到他发现这位女郎把沉默是金贯彻到底。
荀攸偶尔会有些耳鸣症状,是他幼时被醉酒的叔父误伤所致;他反复确认了许久,才敢肯定不是自己童年创伤突然史诗级加强,而是蔡氏淑女确实只张嘴不说话。
蔡琰试图沟通失败,想了想,执笔写字:昨日阿父命我闭嘴,琰不敢不孝。
荀攸:。
他不由开始沉思——蔡琰这究竟是不知变通,还是故意为之?
想到蔡邕时时提起自家女儿的才华,荀攸恍然大悟:是故意的。
于是袁珩刚进来,入目就是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场面。
荀攸见袁珩到了,诡异地感到一阵心安:“未央来了。这位是蔡伯喈之女蔡琰,字昭姬,随父访友荀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