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袁珩也没想到传播速度会这么快,私下细细一品,又恍然大悟:谣言主角名气地位、内容离谱程度,都与其传播速度呈正相关。
而袁绍作为袁氏子,又拥有着能在史书里都记一笔的美貌,还广交天下名士……这能不传得飞快吗?
算算时间,袁绍也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楼下突兀一阵凌乱脚步声传来,还带着数道喧哗人声,袁珩假作被吵醒,暗含绝望地探头往下看,努力将表情管理到位。
只见她那年轻俊美、声名远扬的爹提着一根竹棍,白玉禁步凌乱作响,正一脸怒容地往楼阁走来;他身边一名华服美饰的明艳少妇正死命拦着他,震声道:“郎君若要打女郎,便将妾一块儿打了!”
袁珩一愣,旋即心里一暖。
是、是最疼她的陈夫人呀!
袁绍怒火冲天,目光凌厉刺向陈越秋:“你又没犯错,我打你做甚?!”
陈越秋寸步不让,并不怕他:“女郎才八岁,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无心之语被有心之人利用,郎君不去找传谣者,偏回家来挑剔亲生女儿,又是什么道理?”
袁绍:“……”
袁绍怒气值肉眼可见翻倍:“袁珩是寻常幼童吗?!她一岁就会喊阿父,两岁开蒙认字,四岁能诵读诗论——这般奇童,你说她是无心之言?我的女儿我还看不明白?她绝对是故意的!”
陈越秋:“……”
陈越秋觉得有道理,但到底心疼袁珩,愣是硬着头皮强撑:“郎君就算执意要罚,也万不能动手的!”
又动之以情:“女郎最是孺慕郎君,从来是个孝顺孩子。去岁郎君生辰,女郎通宵未眠整三夜,为郎君亲手篆刻印章,手上伤口将养数月才好。如今女郎头一回犯了错,郎君应当以言语德行教化才是,动手绝非君子所为!”
袁绍微微冷静下来,心下一软。
是啊,未央一直是个好孩子,此事恐怕另有内情,他怎能动手呢。
他十八得此麒麟子,彼时只盼她长乐未央,故起了这个饱含父爱的乳名;后见她良材美质,又精挑细选,反复斟酌定下“珩”为名。
这是他无比疼爱、又寄予厚望的亲生女儿啊。
袁绍抬眼,与楼阁上的袁珩目光相接,只见他视若珍宝的孩子满脸彷徨与悲戚,正歉疚地看着他。
他放下竹棍,叹了一声:“……罢了。”
袁珩便知道他不会打人了,但恐怕要用别的法子来罚她。
她“噔噔噔”跑下楼阁,像一匹矫健的小马奔向袁绍,嘴甜道:“阿父,未央好想你。”
旁边儿陈越秋略一低头,看见袁珩清澈眸光,心下爱怜,当即又帮着上了些软化剂:“郎君侍疾数日,女郎再如何早慧,也难免思亲。”
袁绍如今出任的是濮阳令,前些日子养母病重,他特地告假,携袁珩回洛阳侍疾,只是袁氏那边儿怜惜小儿舟车劳顿,只叫她去过两回。
袁绍摸了摸袁珩的头,有心揭过这一茬,却仍然如鲠在喉,最后只能折中:“既然思念阿父,那阿父留给你的课业都做了吗?”
袁珩:“……”
袁珩乖巧:“嗯嗯,昨日便做完了!就等着阿父归家检查呢!”
陈越秋适时从侍女手中接过袁珩的课业递去,柔声:“女郎最是律己,妾与李姊姊已粗略看过一回,完成得很好。”
袁绍将袁珩课业拿在手里,并未立时翻看,只柔和地看向陈越秋:“你有心了。”
好一出郎情妾意——袁珩面上甜笑,心里却不由自主权衡起来。
在有明确记载的史实中,袁绍有三子成年,袁谭、袁熙、袁尚。其中袁谭为袁绍发妻所出,袁绍与刘夫人偏爱幼子袁尚,以致兄弟相残。
如今这个世界,并不存在袁绍长子袁谭,唯有袁绍长女袁珩,以及生母已逝、活得像个小透明的袁熙。
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思及此,袁珩笑容越发乖巧。
既然这个时空没有了刘夫人,那大概也不会再有袁尚;然所谓居安思危,她这么辛苦地学文习武,可不是为了出嫁、把家产与人脉拱手相让给弟弟的。
只是时代所限,哪怕袁熙资质平平无奇,袁珩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再过几年等他“立起来”不会轻易夭折,可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袁珩心思转过,仰起脸,孺慕地看向袁绍:“阿父,儿想要两个先生,精进诗论与射艺。”
既然阿父的儿子都不出息,那便不要再有了,将来女儿自会孝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