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地下三层,死寂如坟。
那片曾属于女鬼的,浓郁的香气,像一场盛大的葬礼,无声地,包裹着两个活人。
季宴修的视线,死死胶着在余清歌那只流血的手上。
他自己的掌心,光洁完好,仿佛刚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一场幻觉。
可余清歌指缝间,那不断渗出的,温热的,鲜红的液体,在提醒他,那不是幻觉。
那是比地狱,更真实的现实。
他的罪,她的罚。
“别动。”季宴修猛地扑过来,膝行几步,想要抓住她的手。
他的动作,慌乱得,像一个溺水者,抓向唯一的浮木。
“我给你包扎!”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自我憎恶的恐慌。
余清歌猛地抽回手,像被烙铁烫到一般,避开了他的触碰。
“滚开。”她的声音,很轻,却比刚才厉鬼的尖啸,更让季宴修心胆俱裂。
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他不敢再靠近。
他怕自己呼出的气息,都会变成一把刀,再在她身上,添一道新的伤口。
余清歌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狰狞的,与他刚才一模一样的血痕。
血,还在流。痛感,清晰而尖锐。
可更清晰的,是那条无形的,名为“同生共死”的锁链,另一端,传来的,季宴修那排山倒海的,绝望与恐惧。
那情绪,像病毒一样,侵入她的感知。
让她觉得,恶心。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愤怒,不是悲哀。而是一种,被命运,玩弄到极致的,荒唐。
“季宴修。”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在幽暗的香气里,亮得像两簇,鬼火。
“偷走我的人生,让我替你挡灾,还不够。”
“现在,连我的身体,也要变成,你赎罪的祭台?”
“天道……还真是公平。”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季宴修的心上,然后,再通过那条该死的锁链,将他自己的痛苦,十倍百倍地,反射回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铅,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道歉,是苍白的,解释,是可笑的。
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说“对不起”的资格。
余清歌不再看他。
她忍着痛,面无表情地,撕下自己卫衣的一角。
布料,被用力扯开,出刺啦一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她用牙齿咬住布条的一端,另一只手,笨拙却坚定地,将流血的掌心,一圈一圈,用力缠紧。
整个过程,她没有出一点声音。
季宴修就那么跪在不远处,像一尊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石像,眼睁睁看着。
看着她包扎那道,本该属于他的伤。鲜血,迅染红了那块灰色的布料。
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活生生,捏爆了。
终于,血被暂时止住。
余清歌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身。
玄力耗尽,又经历了魂体崩断重组的剧痛,她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走。”她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迈开腿,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季宴修看着她单薄,却无比倔强的背影,那颗被碾碎的心,又被撒上了一层滚烫的盐。
他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这片,埋葬了百年怨念,又催生出全新诅咒的,罪恶之地。
回到车上。
季宴修握住方向盘,手指,却抖得,连车都无法启动。
他侧过头,看着余清歌。
她靠在副驾的椅背上,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那只被包裹起来的手,就放在腿上,像一个,无声的,血淋淋的指控。
“余清歌……”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
“闭嘴。”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极度的疲惫与厌恶,“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