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滚烫的血,砸在冰冷的池底,溅开一朵,微小的,绝望的红莲。
腥甜的气味,混杂着腐朽的香,在密闭的空间里,酵成一种,奇异的毒。
红衣厉鬼那三个旋转的黑色漩涡,骤然停滞。
她没有扑上来撕碎季宴修。
她只是,静静悬浮在半空,像在辨认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那不是祭品的味道。
而是……故人的味道。
季宴修掌心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干涸的池壁。
每落下一滴,红衣女鬼身上的黑气,就消散一分。
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度,被他温热的血液,洗涤,净化。
“怎么会……”余清歌的呼吸,窒在喉间。
她预想过无数种结局,血肉横飞,魂飞魄散,唯独没有这一种。
至阳之血,克制邪祟。可季宴修的血,对这只厉鬼而言,非但不是灼烧的滚油。
反而是解药?
一种,能抚平滔天怨恨的,温柔的解药。那道红影,不再扭曲。
她脸上,那三个代表着怨、憎、恨的黑色漩涡,缓缓褪去。露出一张,苍白,秀美,却被泪水浸透的脸。
她看着季宴修,空洞的眼窝里,第一次,映出了清晰的倒影。
那倒影,不是季宴修,而是另一个,穿着白衬衫,眉眼带笑的男人。
“阿琛……”女鬼的声音,不再是尖啸。
而是一声,揉碎了百年孤寂的,轻柔的叹息。
一股庞大的,悲伤的记忆洪流,顺着那道无形的锁链。
轰然,撞入季宴修和余清歌的神魂。
那是盛夏的午后,阳光穿过梧桐叶,洒在铺满稿纸的书桌。
男人温柔地,从背后,拥住正在调香的她。
“我们的‘永恒之心’,会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作品。”
那是绚烂的颁奖礼,男人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高举奖杯。
“感谢我的爱人,她是我全部的灵感源泉。”
画面一转。
是阴冷的雨夜,男人将一份签好的股权转让协议,和一张结婚请柬,丢在她面前。
新娘的名字,不是她。
“你只是个调香的,而她,能给我一个商业帝国。”
“你那颗心,太纯粹,也太廉价。”
最后的画面,是她穿着一身红裙,站在巨大的,盛满了香料与酒精的调香池边。
她微笑着,纵身一跃。
用自己的血,为那瓶未完成的“永恒之心”,献上最后的祭礼。
爱,有多浓烈。恨,就有多刺骨。
季宴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他不是在看一个故事,他是在亲身经历,一场凌迟。
女鬼的每一滴眼泪,都像熔化的铁,烙在他的心脏上。
他张着嘴,却不出任何声音。原来,最极致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感同身受。
余清歌踉跄着,后退一步,用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墙壁。
她胸口,那团为复仇而燃的火,被这股巨大的悲哀,浇得,只剩下一点残星。
她看着跪在池底的季宴修,看着他因承受不住这股情绪,而痛苦弓起的背脊。
那张俊美的脸上,淌下的,不知是冷汗,还是眼泪。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逼他下跪的样子,很可笑。
让他死,太便宜。让他活着,让他背负着这一切,才是最残忍的,报复。
女鬼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
她眼中的怨毒,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纯粹的,哀伤的死寂。
她缓缓飘到季宴修面前,伸出,虚幻的手指。
轻轻地,拂过季宴修的眉心。
“原来……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