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哪里的前线?”她问。
“凉州……挡不住了。”冯平声音艰涩,“是前些日子将军才得的消息。”
屋内响起抽气声,贺川讶然惊叫:“什么?”
范脩虽身为西北老将,却在阿拉塔猛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如今只能算是勉力支撑。
在这个关口,誉王陡然抽调人手追捕晏决明,打乱了前线的诸般策略。而阿拉塔也终于一改此前颓势,选择集中东、北两路的力量,对重要城池进行逐点攻破。
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往往就是那片刻力量的此消彼长。
程荀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她轻咬下唇,半晌,低声道:“好,你去安排。”
冯平起身要走,晏立勇打断道:“那主子呢?”
冯平立马道:“除却运送粮草之人,所有亲卫都留给主子。只是金佛寺不能久呆,不知何时朝廷就会找来。”
他觑着程荀脸色,道:“依将军的意思,恐怕还是希望您……回京城。”
程荀不置可否,只道:“正事要紧,你先去忙。神隐骑近来老实许多,可还是要注意说辞,莫给他添麻烦。”
冯平容色一整:“属下明白。”
说罢,他匆匆离开,向神隐骑住处去了。
晏立勇转过身,目光在她发间的木簪停留了下,正色道:“主子,您看……?”
程荀手指轻敲桌面,沉吟道:“不急。你先去安排下,我身边只用留五十人。”
“可是……”晏立勇欲言又止。
“无事。前线需要人手,况且我们人少反倒好行动些。”
明白她的意思,晏立勇不再啰嗦,领命后,利落地转身离开。
屋内一静,程荀眉头紧蹙,陷入思绪之中。直到半晌后,贺川犹豫着问道:“主子,我们何时离开呢?”
程荀沉默地站起身,走到书案面前。桌上,除却一张边缘起了毛的羊皮舆图,还放着那本泰和二十五年金佛寺的法会事记。
册子老旧泛黄,最近还新添了些反复翻阅的痕迹。程荀随手翻开,就是她看过无数遍的那一页。
指尖轻轻划过一个名字,程荀漫不经心道:“急什么。你就不好奇,他到底是谁么?”
黄麻纸上,静静躺着“忘尘”二字。
第128章金佛关
翌日,金佛寺外。
天色尚早,黑暗之中,四面环山仿佛沉睡的巨兽,在山风中起伏呼吸。
此时不过寅时,三百神影骑与近百亲卫已集结队伍,准备出发。数百人整齐排列在寺外,却只闻飒飒风声、原地轻踏的马蹄声。
程荀站在台阶之上,环视了一圈众将士。火光下,他们神色冷硬沉着,没有半分此前困守寺中时的躁动与疲态。
在往后看,亲卫们并未另起队伍,而是混杂在神隐骑之中,再不负从前的泾渭分明。
冯平逐一清点人马、粮草情况后,大步跑上台阶,平声道:“主子,时辰差不多了。”
程荀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深蓝的缎面之上,绣着两丛紧紧相贴的兰草。
荷包色泽秀雅,只是这绣样却不甚高明,针脚有些凌乱,布上甚至还有拆线后未被盖住的针眼。
程荀只看了一眼,就将绣样朝下,匆匆塞到冯平手里。
她压低声音,飞快说道:“里头是我向辩空大师求的平安符,自他走后便一直供在佛前,你让他好生带在身上。”
冯平自然看清了那兰草的模样,本还觉得手里的荷包有些烫手,听她一说,当即敛容道:“属下遵命。”
说完,他将荷包小心收起,眼睛却不自觉掠过程荀头上那根兰花样式的木簪子。
程荀见他收起荷包,暗自松了口气,正色道:“此去,多加小心。”
冯平站直身子,声音更大了些:“属下遵命。”
程荀顿了顿,看着石阶下的将士们,只道:“去吧。”
一声令下,队伍开始行进。
穿过寺外空地,将士们从狭窄的山谷鱼贯而出。队伍渐行渐远,点点火光在谷道中忽闪,如同江面上的渔火。
那星点的火光何其微茫,仿若疾风一过,就要消逝在黑夜之中。
凉州撑不了多久,瓦剌的战火很快就要穿过边塞,向西北各地蔓延。
而他们手中,也仅有不到千人。
即便晏决明能救一人、救一户,可西北呢?中原呢?万民呢?
手握大权之人,醉心权欲、玩弄权柄;号令万军之人,昏聩愚蠢、数度溃逃。瓦剌人就在卧榻之畔,却将抗敌的剑锋对准自己,栽赃陷害、党同伐异。
程荀沉默地站了许久,直到视野中再也看不清队伍,才转身走进庙宇。
寺庙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声,晏立勇将沉重的门闩用力卡上。远处传来撞钟声,一片嘈杂中,贺川听见程荀低低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