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忻仍自沉思,崔媛发觉他的心不在焉,轻轻掐了他一下。
“想什么呢?”
孟忻回过神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没什么,我听你说。”
崔媛白他一眼。
孟忻轻咳一声,问道,“既如此,怎么不把人接出来?想来她也不会拒绝,总比在那府中继续为奴为婢的好。”
闻言,崔媛脸上浮起几分隐忍的愤恨,她深吸一口气,将胡家与晏决明、程荀二人的纠葛说了。
孟忻瞠目听完,久久无言。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该为程荀的决绝和坚忍感到动容,还是为胡品之的凶悍残暴感到荒唐。
半晌,他只憋出一句,“这人情也太重了,就是把晏决明那小子卖了,也还不上啊。”
崔媛瞪他一眼,嗔怪道:“要你想这么多。”
“决明也是个胆大的。”她长叹一口气,“我问他此番来扬州作甚,你可知他怎么说?竟又是听了太子差遣,过来寻胡家的把柄的!也是正好撞上了程荀,才将胡家从前与他的恩怨查明的。”
孟忻摇摇头,站起身倒了杯温茶递给崔媛。
“听太子差遣?别信他的,这小子主意大着呢。”
“只是这胡家……”他微眯眼,意味深长道,“胡正平这些年,动作也确实有些过了。”-
观宅。
王伯元抱着一本破旧泛黄的残书跑进书房,冲正伏案读信的晏决明招招手,兴冲冲道,“快把你那信都放了,过来陪我研究研究这个。”
他把那残书放到案上,面露得意。
晏决明瞥了一眼,“哪来的?”
“我下扬州时不是坐了一艘沈家商船么?那沈家的少主倒是个实诚人,虽是商贾,却比这扬州城许多有名头的书生才子值得结交。
“此前我与他说起,这些年始终寻不到前朝吴司马的某本棋谱,这些日子他竟真找到、还让人千里迢迢给我送来了!”
晏决明拿起棋谱看了看,笑道,“看来这回让你撞上真货了。”
王伯元是个臭棋篓子,却也是个屡败屡战、热情不减的棋痴。从前在京中,被人当冤大头哄着骗着买下所谓天价残谱也不在少数。
王伯元没理会他话里的挤兑,自顾自地摆起棋子来。
“今日怎的没见到崔夫人?”他问。
“姨父将姨母接走了。”晏决明起身坐到他对面,拿起了白子。
“话说,既然孟大人来了,你二人联手,那胡家倒台岂不指日可待?”
“姨父可向来看我不顺眼。”晏决明摇摇头。
王伯元兴致勃勃,“怎么?你小时候也不听话,把他家点了?”
“……那倒没有。”晏决明微妙地打量他两眼,“不过是姨父素来便不喜我凑到太子面前、羽翼未丰就涉足朝堂之事,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王伯元手一顿,“那估计孟大人对我也看不太顺眼。”
晏决明扫了一眼棋谱,继续下棋子。
“那也未必。我估摸着,实际还是觉得我太过不安分,让姨母为我操劳过多之故。”
门外突然出来叩门声,晏决明望去,却见天宝端着一对棉护膝走了进来。
“少爷,这是妱儿姑娘吩咐我送来的。说是过些日子乞巧节,想劳烦您派人将这护膝给程姑娘送去。”
晏决明扫了一眼那对护膝,做工倒是精细,内里的棉絮又厚又密,想必穿上定是柔软舒服。
“要到乞巧节了么?”他呢喃道。
“就是下月中,说起来倒也确实没几天了。”
王伯元看了眼他那神游的样子,一猜便知他又在想什么。眼睛一转,他开口打趣道,“你说,程姑娘是更喜欢这暖和的护膝,还是更偏爱你辛苦串的珠子呢?”
晏决明状若未闻,只让天宝把东西放下离开便是。
见状,王伯元更是来了劲儿,穷追不舍:“依我看,若是说名贵,你那羊脂白玉是赢了,不过说起实用与心意,恐怕还得是这护膝更胜一筹。”
“别的不说,至少人能想起乞巧节这事。若是妱儿姑娘不提,估计你过得今夕何夕都不知道了!”王伯元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
晏决明指着棋盘,笑得温和友善,“道清,怎么照着棋谱都能打错,看来还是我太高估你了。”
“这棋谱在你手里也是暴殄天物,不如还是早日还给那位沈少爷吧。”
王伯元忙不迭往棋谱上看,再没空与他扯闲了。
晏决明分神看向那护膝,若有所思。
乞巧节……是好日子么?-
翌日,孟忻携着文书、印鉴,步行至巡盐察院上任。察院就在城中,从孟宅到察院也不过一炷香的脚程。
已是卯时,可察院里却人影寥寥。衙门门口站着小吏,见有人靠近,正要开口呵斥,却见那人虽衣着朴素,可周身气度不凡。小吏收了傲气,快步过去询问。
待听闻来者是新任巡盐御史,小吏惊得快掉了下巴,连忙将人引进察院中去。
盐政办公的屋子在察院内里,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案上、地上都凌乱地散落着各色文书与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