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巨大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堤坝,汹涌地漫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哽咽声泄露出来。他瘦了,憔悴了,那副强撑着的、带着紧张和脆弱的样子,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那些在书房里翻涌而上的悔恨、自责和无法言说的心疼,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小步,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冲破这无形的距离。张云雷敏锐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警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看到了我!并且,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许过去!不许打扰!
我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走向诊室门口的长椅。张云雷低声对杨九郎说了句什么,指了指长椅。杨九郎顺从地坐下,依旧低着头,放在脖颈处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张云雷就站在他旁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孟鹤堂则拿着单据走向护士站。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的目光贪婪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流连在杨九郎身上。他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光影,映照出他眼睑下淡淡的青影和紧抿的唇角。他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裤缝,透露出内心的焦灼不安。
他一定很紧张。拆线,复诊,结果……每一个环节都关乎他赖以生存的嗓音,关乎他视为生命的舞台。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别怕,结果一定会好的!告诉他我都知道了!告诉他……告诉他我有多后悔!
可是……我不能。张云雷那警告的眼神如同芒刺在背。我只能像个可耻的偷窥者,躲在角落的阴影里,默默承受着这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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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诊室的门开了,一位护士探出头叫号:“杨九郎,请进!”
杨九郎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诊室门口的方向,镜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力量,然后缓缓站起身。张云雷伸手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是鼓励的话。杨九郎点了点头,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回应,最终还是什么声音也没出,只是抿紧了唇,迈步走向诊室。
在即将踏入诊室门口的那一刹那,像是某种无形的感应,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下意识地朝我所在的角落方向扫了过来。
视线,猝不及防地在冰冷的空气中碰撞!
他的目光先是带着惯性的茫然和紧张,随即,当看清角落里那个裹着厚厚围巾、只露出一双红肿眼睛的身影时,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掠过一丝巨大的、毫无防备的惊愕!紧接着,那惊愕迅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所取代——震惊、慌乱、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猝然撞破心事的狼狈和痛苦!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目光,脚步甚至因此踉跄了一下!
“九郎?”张云雷立刻伸手扶稳他,眉头蹙得更紧,顺着杨九郎刚才的视线方向凌厉地望了过来,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更浓了。
杨九郎却仿佛没听见张云雷的低唤。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仓促地推开了诊室的门,身影迅消失在门后。门“咔哒”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内外。
我的心跳,在他目光撞过来的那一刻,彻底停止了。随即又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擂动起来!他看到我了!他认出我了!那眼神里的惊涛骇浪,是真实的!不是无动于衷!不是毫不在意!
巨大的冲击让我浑身都在微微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软的身体。他进去了……结果会怎样?医生会怎么说?他出来时会是什么表情?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盘旋。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的喧嚣仿佛都离我远去,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诊室门内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对话声。张云雷守在诊室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没有再看向我这边,但那无形的压力依旧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更久。诊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先出来的是医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表情,正低声对跟在后面的杨九郎和张云雷交代着什么。杨九郎依旧微低着头,但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放松了一些。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紧抿的唇角却微微松开了一点。最让我心头一颤的是他的眼神——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之前那种沉重的、仿佛压着千斤重担的紧张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还有一丝……微弱的、如同初春破冰般的希冀亮光!
紧接着,医生的话清晰地飘了过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恢复得不错,声带创面愈合良好,没有感染迹象。拆线很顺利……接下来还是要严格禁声,按时用药,定期复查……注意保暖,避免感冒……”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定心丸,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悬了数日的心,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医生肯定的结论,轰然落地!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庆幸感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冰冷和焦灼,眼眶再次无法抑制地滚烫起来!
医生交代完毕,点点头离开了。张云雷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了些许,低声对杨九郎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这下放心了”之类的话。杨九郎抬起头,对着张云雷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自内心的疲惫和感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抬起,越过张云雷的肩膀,又一次精准地、直直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有刚才的慌乱和闪躲。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盛满了太多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如释重负后的深深疲惫,劫后余生的微弱庆幸,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痛楚和挣扎!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攫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
他看着我,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但立刻想起了医生的禁令,那微弱的动作瞬间僵住,一丝巨大的、带着无力感的痛楚清晰地掠过他的眼底。他放在身侧的手,手指蜷缩着,指节捏得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隔着短短几米的距离,隔着来往的人流,隔着张云雷和孟鹤堂,隔着这三个月堆积如山的误会、沉默和伤痛,无声地对视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巨大的沉默横亘在我们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杨九郎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他猛地抬起手,不是去按喉咙,而是伸进了自己羽绒马甲的内袋里!动作甚至带着一丝急切和不顾一切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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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雷和刚走过来的孟鹤堂都被他这突兀的动作弄得一愣。
他摸索着,飞快地掏出了什么——是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似乎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纸片,还有一支看起来用了很久的、笔帽都有些磨损的圆珠笔!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在这嘈杂的医院走廊里,在张云雷和孟鹤堂错愕的目光注视下,他微微侧过身,背对着他们,将那张小小的纸片用力按在冰冷的墙壁上!握着圆珠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突出,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飞快地在纸片上划动着!
笔尖划过纸张,出沙沙的、急促的声响,在周围的嘈杂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他写得很快,很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情绪都倾泻在这方寸纸片之上!他的肩膀甚至因为这份用力而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