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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山有木兮君可知1（第1页）

凛冬的御花园，太液池如一块凝固的墨玉，破碎在那一声刺穿宫苑寂静的尖叫里。“六殿下！六殿下落水了——”

宫人们疯了似地涌向结着薄冰的池畔，岸边绫罗鞋袜狼藉倾洒，惊惶的女侍险些将刚赶到的内侍监撞下石阶。

几个粗壮的内侍已扑入冰冷刺骨的池水，水面搅起巨大的漩涡，在因结了薄冰光线幽暗的湖水中寻找六公主的位置。

岸上太监总管面无人色，声嘶力竭地吼着“救人！”，嗓子劈裂如破锣，抖如风中枯叶，几乎瘫软在栏杆旁。

宣室殿内，九龙金炉细焚龙涎香。皇帝楚肇渊正批阅奏章。

“哐当”一声巨响，慌张的内侍撞在了殿门上，一路连滚带爬进到殿中，叩头颤抖着道：“陛下！六公主在太液池被人推落……”

朱砂御笔跌落，飞溅的墨点如血般泼洒在摊开的西北军报上，楚肇渊猛地站起，紫檀御案被带得轰然倒地，他眼中惊惧后的雷霆轰然炸开:“谁？谁干的？！”

楚肇渊赶到御花园时，楚知晏刚被捞上岸，被安置在最近的阁楼中。

太医顾不得官袍浸湿，银针在炉火上燎过，指尖按在楚知晏冰冷纤细的腕子上，闭目凝神。

小小的阁楼中站了不少人，此刻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那张紫檀雕凤大床上湿漉漉的小小人儿。

楚知晏面色惨白，湿透的乌凌乱地贴在额头脸颊，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蜷缩在厚厚的锦被里，微弱得似一缕抓不住的风。

终于，一声细微压抑的呛咳打破了死寂，楚知晏纤细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线，浑浊的湖水呕出，浸湿了明黄的缎枕。

太医令喜极而泣，脑袋保住了！“回禀陛下，公主得天之佑，性命无虞！只是寒气太盛，需细细调养！”

楚肇渊一步跨至床前，宽大的手掌覆上女儿冰凉的小脸，指尖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凝视着那双失神空洞、犹带惊怖的眼眸，那是他捧在掌心养出的骄阳，此刻却黯淡如风中残烛。

后怕如山岳倒倾，压得这位九五之尊心魂俱裂。他猛地转头，帝王眼中沉淀的怒火足以焚尽这殿宇：“七公主楚知瑶，戕害至亲，蛇蝎心肠！即刻褫夺封号，幽禁永巷废院，永生不得踏出一步！毓妃——”他语调阴冷如寒锋，“教女无方，德行有亏，削其妃位，降为贵人，迁往长思宫反省，非诏不得出！”

琉璃成功凭借拖延醒来的时间，在皇帝情感压抑到快要爆的边缘活过来，让皇帝的惊慌愤怒到了顶点，承受怒火的楚知瑶原本只是三年的禁闭，便成了一辈子。

皇帝俯身，亲手用狐裘将女儿紧紧裹好，如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盏，小心翼翼地抱离这弥漫着药味与恐慌的阁楼。

高大的帝王抱着女儿大步前行，步履沉重如擂鼓，走向凤仪宫的方向。

凤仪殿内，皇后沈氏早已闻讯，面色煞白地迎在阶前。“陛下……”话音未落，皇帝已抱着楚知晏冷然掠过她身侧。他将女儿轻轻放置在凤榻最暖和的内侧，又掖了掖被角，吩咐一旁的侍女:“帮六公主收拾干净，不得让公主受凉，照顾不好，你们这些奴才朕就都砍了换一批。”

侍女战战兢兢的应下，便赶忙配合起来给落水浑身湿哒哒的公主洗漱。

楚肇渊这才转身来到殿外，凛冽的目光劈向皇后。

“沈卿，”他声音低沉，压抑着熔岩般的怒意，“朕将晏儿交托于你母仪六宫之手，她是朕的至宝！光天化日，朕的眼皮底下，她竟被人推下太液池！晏儿若真有万一，便是你这做皇后的最大的失职！”

楚肇渊字字如冰锥，刺得沈皇后浑身一颤，仓皇跪倒，泪流满面：“臣妾失职，罪该万死……”

楚肇渊眸色阴沉，晏儿是前皇后宋芫安留给他的唯一的孩子，沈氏是宋芫安的表亲，庶女当皇后不合规矩，不然照顾晏儿的新皇后选宋芫安的庶妹想来会更合适……

沈氏在生下他的嫡子后对晏儿似乎也没有从前那般仔细了，楚肇渊审视的看着跪在下的皇后，考虑到罚沈氏可能会让年仅五岁的嫡子楚曜燊记恨上晏儿，楚肇渊便只是挥袖让沈氏回自己寝宫去。

楚肇渊不再看她，回到女儿殿中，侍女收拾的很快，也怕时间久了公主受凉，楚肇渊并没有等太久，楚知晏便裹着狐裘被送回了殿中。

琉璃对上楚肇渊的眼睛，还未行礼，就被小心翼翼抱到了软榻上，榻上刚刚被弄湿的被褥也都已经换了干净的。

看着女儿，楚肇渊眼中寒冰稍融，暖阁内，炭炉哔剥作响，金兽吞吐着安神的淡烟，将这方空间熏染得温暖宁谧。

楚肇渊在女儿榻边坐下，指腹带着后怕的余颤，轻轻划过楚知晏冰凉的额角。

“晏儿，”楚肇渊的声音低沉微哑，饱含了劫后余生的疼惜，“父皇答应你的，今日便兑现。”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一块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通体乌沉，只在中央用阴刻之法雕着一个古拙的篆文“影”字，入手便是一片砭骨的寒凉。

这正是楚知晏十四岁生辰时，眼巴巴缠着父皇讨要的“影子”。

她对影卫很是好奇，总想有一道只属于她的如影随形的屏障。楚肇渊彼时笑允，只道等她再长大些。

“它归你了，”皇帝将令牌轻轻放入女儿蜷握的掌心，冰冷的纹路硌着她薄薄的皮肤，“从今往后，你的安危，由它守护。”话语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皇帝话音落下的刹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最后一个尾音，寝殿内一切声响诡异地凝固了，炭火的劈啪声消失了，金兽口中的轻烟停滞了形状，连窗外隐约的风都仿佛瞬间遁去。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骤然笼罩下来。这并非寻常的安静，而是重若千钧的、吞噬光线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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