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一边给她指,一边甜甜地小声说:“姐姐,你看。”
柳烬撑着头看过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大概是哪个十八线爱豆或者小网红,不够合身的裙子套身上,妆容还带着根本不匹配的女团风。
人靠衣裳马靠鞍,按理来说她是看不上的,但她的兴致很快就被点燃了。
那个不知名的小艺人在和一个壮硕老阿姨对峙。
没留心还真注意不到,因为这不是典型的逼良为娼的戏码。大家欢声笑语,那个小艺人和胖姨也没发出很大声响。之所以说对峙,只是因为姿态。
小艺人脸上还带着笑,目光已经冷了下来,站姿也在微妙地向后倾。灯光忽明忽暗、飘来飘去,柳烬本来应当看不清楚的,然而却因小艺人的姿态而格外显眼。
明明她比那胖姨要矮,但看上去好像比胖姨高半个头,大概是她那糟糕的着装品味都遮掩不住的匀停挺拔的身姿的缘故。
柳烬盯了几秒,低头看着像小蛇一样缠贴着她的模特问:“你认识?”
“三年前大火的那个选秀综艺,《CreateMiracles,爱豆!I》,她是里面成团出道的成员呀。”模特冥冥中忽然感觉到一丝危险,她犹疑地扫了扫打扮并不出彩的艺人,仰头黏糊地夹着声音,“太糊了,我也记不住了嘛。”
柳烬没在意她模糊掉姓名的行为,只是很懒散地靠在卡座上和朋友说话,赛马、游艇、电影、美人,眼睛追着那个艺人,直到躁动的人群很快将她湮灭。
模特一点一点吻着她的指尖、手背,试图挑起她的注意和兴趣。一种轻蔑和野心同时生出来,什么时候能带她再见一见柳家公子,能继承家业、还能和她结婚的……
模特像是发下宏愿一般虔诚地吻上手腕时,柳烬忽然手一转,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食指抵住她的喉头。
“可以了。”柳烬说。
柳烬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拎着外套披在身上,踢开朋友横七竖八乱伸着的腿朝外走去。
旁边的田淼怀里也抱着一个小情儿,抬起醺醺然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下柳烬的背影,好心地拉住下意识就要追去的模特:“别自作聪明。”
模特脸一白,倏地收回手,定在了椅子上。
柳烬沿着方才看到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进卫生间。
那艺人正在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洗手,柳烬敏锐地看到甩在水池边缘的一点未被冲走的血色和玻璃渣,在将要被冲下的那一刻漩开艳丽的水花。
柳烬抱臂站在她斜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一抬眼,和镜中的艺人正好对视。
艺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柳烬是新锐设计师没错,但她的名声来源于小试牛刀的商业操作。她很少像那些同行们一样有什么想要表达的主题、想要追求的美丽,她只会用浪漫的语言赞美一飞冲天的股价和手握大权的奶奶。
此时此刻她居然有点想要赞颂这双眼睛。
用什么来形容它呢?
黑夜太过深沉,宝石太过空澈,浓墨太过黏稠。
柳烬在猜她有没有听过德彪西的大海。
那一双眼睛是无法描述的、汇集飓风与月色、风暴与宁静的黑夜中的大海,万千光景一瞬而过,最后留给对视的自己最本质的情绪的凝塑。
——她想要它,还有它的主人。
“打扰一下,”柳烬扬起一个微笑,陈述地询问,“请问你是艺人吧,我好像见过你。”
艺人抽纸擦干手,转身审慎地看着她:“是。”
柳烬说:“方才那位阿姨是升腾地产的副总,恐怕得罪她并不太明智。”
“也许吧,但是世上职业不止有一种,至于其他,我有分寸。”艺人平淡地说,“还有什么事儿?”
柳烬很少用美色这个武器,但她对自己一向都很自信。
她微微歪头,声音带着些调情的笑意,像黑咖啡中正在融化的方糖,将她过于凌厉的侵略性钝化了,在暖黄的灯光下染上旖旎的颜色。
“如果我说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呢?不知道此时这样说你会不会生气。”柳烬含笑靠近一步,“仅限于一晚上也可以,我有报告。”
艺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凑近直接吻了下去。
“我叫唐砚青。”间隙中她说,“目前来看,几晚上都行。”
后来唐砚青告诉她,自己是一见钟情,问她,你呢。
她回答了什么?
她回答了吗?
田淼在旁边拍她,冲她喊了一句什么。
柳烬抬眼烦躁又疑惑地看过去,田淼俯身冲她喊:“你在想什么!想唐姐吗!”
柳烬没回答,单手倒酒,仰头又喝了一杯。
“我他爹!”田淼劈手直接夺了,“你今晚是来喝酒来了?我真服了,风露破产了还是柳总说要把股份捐了?”
柳烬目光没波澜地扫过她抱着的小情儿:“你玩你的,管那么多,请不起吗?”
田淼还不知道她离婚的事儿,直喇喇地说:“你这样我可给唐姐说了嗷我告儿你,叫你出来聚聚,也不能把人往医院送吧?我是这样的人吗?”
柳烬沉默了一下,猛然站起来:“我去下卫生间。”
田淼没来得及拦:“诶你——”
人还是很多。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吧,柳烬感觉记忆不仅没有复苏,反而在湮灭。她甚至有点困惑,喝完酒后这种眩晕的、恶心的感觉下,她怎么会陷入一场罗曼蒂克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