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广从周老汉那领了最后这半个月的工钱,原本应当是八两的一半,四两银子,但自从他有了身份后,每回都帮着拉扯运到松江府,周老汉念着他的好,多给了一两,最后一共结了五两。
“来,俺还你钱。”祁广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周寿。
“我其实也不急。”周寿拿过来,“我就自己一个人,有钱都没处花去。”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祁广已经很了解他这朋友,下一句必然又要开始说一说娶媳妇那些事。
他干脆主动问道:“你爹娘给你寻么好姑娘家了么?”
“寻么着呢。”周寿同他一起从松江府往回走,因为不大想同周福周禄两个同路,他们二人没坐牛车,跟在后头慢慢地走。
“我们村有个规矩,没出五服的亲戚、同姓的亲戚之间不通婚,九各村本就屁大个地方,姓周的又多,媒婆算来算去,合适我的姑娘没几个。”周寿道,“也就一个叫凤儿的姑娘,住我家东北面。”
“见过面了?”祁广问。
“哪有啊。”说到这,周寿叹气,“那姑娘是家里的老小,前头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一家人捧手心里头长大的,养得脾气刁了些,女工厨艺一样不通,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周寿道。
“那些无妨,你若是真喜欢,这些活计成亲后再慢慢学,两口子本就是扶持着过日子,怕什么的。”祁广转转脑筋琢磨起来,将自己带入周寿,便觉得这些并不重要。
换做是他,只要是喜欢的人便好,不需这人什么都会做,反正他娶谁回来都愿意那人跟着他享福,而不是受苦挨累。
“你真当我如此肤浅,只想娶个媳妇回家替我干活?”周寿摇头,“虽说如此,但那凤儿姑娘生得水灵,跟只白萝卜似的,我爹娘都喜欢,所以并不曾嫌弃她,谁知——”
周寿顿了顿,无奈道:“人姑娘家没看上我们家嘞,媒婆传了话,说人家姑娘天天听着我那两个嫂子在家吵架,又知道我挤在那小北屋里头,不愿跟我呢。”
“说来说去,竟是姑娘没看上你。”祁广瞥他一眼。
“是啊。”周寿耸耸肩,“不过我也无所谓,我对她本就可有可不有,虽说是一个村的,一共没见过她几面,我跟我娘我说了,还是等一等,等到个我真心喜欢的,等到个人家也不嫌弃我的,再成亲。”
二人聊着便走到鹿口驿,若是周寿要回九各村的家中,便要和祁广在这里分开,祁广走到这,发现周寿还跟着他,便大概猜到这人是又不想回家了。
“阿广。”周寿搓搓手,“今儿天还早,我上你那待一会,可行?”
祁广现在已经摸透隋宁远的脾气,他那主人家也是个热心肠的,把周寿视作真朋友,不会不愿意他去坐一坐,于是便自作主张点头道:“今儿确实早,天还没黑,你若是想去坐一坐是可以的,只是今晚上是俺主人家做晚膳,没提前说,俺就不留你吃饭了。”
“没事,我也是打发打发时间。”周寿跟着就走了。
又朝着庄子走了一段,又见一段岔路,从这里上去,便是平日里他们伐木的后山。
“怎的?”周寿问。
祁广直来直去,也不瞒他,说道:“俺原是想上山扛个木头回家,俺家那两只鸡天天在鸡舍里头关着,俺想将主人家那庄子的栅栏修一修,让它们能在外头溜达着,啄点小虫什么的吃。”
“那正好一起吧。”周寿腰上这挂着斧头,“我帮你扛回去,咱们俩下午闲,我同你一起,一天就能干完。”
“好。”祁广说不出更动听的好话谢他这朋友,伸手在肩膀上拍了拍。
隋宁远在家算着时辰,紧赶慢赶的跟沈如蓉学包包子,他是个面食的新手,无论是擀皮儿还是包包子,都第一次上手,慢得很。
沈如蓉和孙小舟是两个熟手,他们俩一个擀皮儿,一个包,手指上下翻飞,没一会儿那圆滚滚的大肚包子便一个个立在菜板上。
“你们慢些。”隋宁远都笑了,“我刚掐出一个包子褶来,你们就包出来三四个了。”
“不急隋公子,这些熟能生巧。”沈如蓉笑了笑,“你多做几次,就越来越快了。”
孙小舟低头擀皮儿,说道:“该说不说,我从老家出来给人干活前,怎么也想不到我有朝一日能跟主人家一块在这包包子,这么接地气的事儿,也就你能干出来。”
“包包子算什么接地气的事儿,再有钱的人,一日三餐都得照常吃。”隋宁远用手抹了点水,他掐不实那包子褶,总是散,沈如蓉便给他准备一个小碗装了水,每次封口的时候就抿一点水。
“主人家,来年开春了,咱们能不能再养两只鸭子。”孙小牵蹲在一边百无聊赖瞧着大人们包包子,顺嘴闲聊。
“你这孩子,话这么多呢!”孙小舟马上轻声呵斥她。
“怎的?”隋宁远拦下孙小舟,“你那么凶干什么,孩子就说了那么个愿望。”
“也不是怎的,我只是想着咱们家已经有了鸡舍,再养鸭子也不费事,吃得东西都是一样的,若是养了鸭子,每日就有鸭蛋拿,可以制咸鸭蛋,好吃。”孙小牵不理会她哥哥的警告,她当然知道隋宁远才不会跟她发脾气。
“可以啊。”隋宁远道,“等来年春天,咱们攒下来钱了,要什么有什么。”
“问句冒昧的,隋公子现在靠什么营生?”沈如蓉问。
“没营生。”隋宁远叹口气,“我也正愁呢,我刚刚病好,但每日也是在家闲着,家里面就靠着我那壮汉子在外头养家,怎么看他怎么嫌累,我现在就想着能找点什么轻松的事儿干一干,赚的少也没事,聊胜于无。”
“这还不好找。”孙小舟不大在乎,“我们过去村里的姑娘们手编些筐子篮子拿出去卖,再或者做些绣品,要不帮人缝一缝被面,做些成衣的,都能换钱。”
“你说的这些哪样是我会的。”隋宁远翻个白眼。
沈如蓉放下手里的包子,扫了眼隋宁远包包子的手,笑道:“隋公子这双手真好看,从小应当是没干过活儿,细皮嫩肉养出来的吧。”
“嗯。”隋宁远往回收了收手,不大好意思,虽然沈如蓉是在夸他,但是跟这帮粗手粗掌,朴素生长的人儿比起来,他这双手反倒显得他无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