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带林鸿羽来。”
“还有,”他笑敛起,“伏山呢?”
被掀翻的烛台几乎舔着信纸,又被龙袍卷起的风救下。
上书【吾皇吾爱:见字如晤,莫忧,莫怒。】
马在夜色里疾驰,天地四野广阔,吹动着莫名湿凉的脸。
梁安不知为何落泪,只是忍不住。
提笔时,思绪万千,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我半生纠缠,从尸山血海到锦绣河山,早已骨血相融,不分彼此。
正因如此,臣我……才不得不走这一遭。
非为背离,而是怕自己仗着这满腔情意,越发肆无忌惮,终成你帝王之路的负累。
我知你此刻必皱眉掷信,骂我混账。
然此别只为涤清私心,绝非永诀。
盛世初成,九鼎之重非同小可。若继续在朝堂上与陛下争执不休,便是混淆公私,辜负并肩立誓的初心。
我知你不肯,更知你远非从前之你。
怒而杀人的事你不肯做的,宵行,你我相悦十载,早已融为一体。
我知你,我知……
你爱我至深,凡我活着,必不肯伤我所珍视之人,所珍视之事。
我不曾走远,永在陛下身边。
我无你不可,而陛下无我,应当无我。
……
这念头绝非一时兴起,更不是威胁。
而在顺和三年与绥安元年交接之际,已在梁安心头扎根。
他铁了心做史书上的佞臣,做遍了从前不肯做的“恶事”。
当年,李不为瞧出来,他抱着不顾一切的心要为赵宴时杀出一片新天。
离开赵宴时,是那时早已做下的决定,只在等一个时机。
李不为那句“那是陛下”,震破了梁安在爱人蜜意里娇养出的心。
他不会做第二个许慎一,永无两立之日的话他已不敢轻易说出口。
人心诡变,世事无常,梁安不敢说自己永不会变。
他是埋在北赵皇帝身边的雷,若他决心要赵宴时命,想必他也只会探过身子说“好”。
而他不肯,伤了赵宴时哪怕分毫。
离开,是为暂停被爱意烧昏了的臣心,学会将心上人当作君王来敬。
赵宴时永远不会是梁安的傀儡,梁安要他流芳百世。
待梁安修出将爱人视作陛下的心,是重逢之日。
身前跪了一排人。
赵宴时盯着忙着抹泪的伏山。
笑了一声。
连这没牙的大傻子都留给他了。
行啊,梁安。
“随他吧。”赵宴时旋身离去。
“不必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