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安静。
安静得不像是刚从一场梦魇中惊醒的人。
梦里,那孩子总叫:“大哥!”
那孩子的眉眼如此熟悉,昭珠无数次从梦中抚过,指尖从他的眼角眉梢,到短小结实的幼童的胳膊。
旁边总有个模糊成一团的粉色影子,小小一个,跌跌撞撞向他扑来,咧开米粒大小的牙,咿咿呀呀说不清话。
他想,我应当有弟妹的。
这话说给戎烈听,他说:“失忆把脑子也丢了?那人与你相像,可曾想过那就是你小时模样?”
是啊,他说得有道理。
昭珠问他:“那我在叫谁?”
那小儿郎总叫“大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自然,是我。”戎烈将他揽入怀中。
“那小女娃又是谁?”他问。
“是姨娘家的小丫头。”戎烈告诉他,“你忘了,连同姨丈一家,都被北赵狗皇帝杀了。”
昭珠眼前一涩。
他怔怔蹭过,看着指头上的水珠,不知是雨是泪。
他想,原来如此。
其实,不是没有去过北赵的。
在几年前,他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两个长得英俊的北赵商人过来,戎烈听了很久很久,有关泉定的事。
屏风后的昭珠知道,这是为他打听的。
因在昭珠模糊而又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这个地方,他说曾去过一处小城,那里有极美的焰火。
不是东邦,东邦没有焰火这种东西。
不知他为何肯了,也许,因昭珠成为了他的。
戎烈愿意让他高兴。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在那里与人起了争执,跌坏了才刻好的木像,戎烈生起气来,将人拎着险些要命,昭珠拦着,拽着他匆匆走了。
那天,真是热闹啊。
五彩丝线,四处焰火,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人人喊着“母泉保佑!苍天降福!”的话,震撼到像东邦人顶着贡品敬献穹苍主的虔诚。
只是可惜,那样美好的日子,下了一场那样大的雨。
电闪雷鸣,冲散了他和戎烈。
闪电像把天割破了一样,昭珠不知为何心慌,在那样嘈杂的环境里心脏跳得疼起来。
幻听一样,听见谁在雨夜撕心裂肺。
他叫:“大哥!”
心被雷劈中,被利器勾住撕扯,也许是找不到戎烈过分心慌,令他站住。
那声“哥”实在凄厉,昭珠捂住胸口,苍白着脸回头去看。
雨实在太大,天色实在太暗,看不清楚。
昭珠情不自禁往前。
那呼唤越来越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阿昭!”
戎烈湿淋淋地抓住他,眼中血红骇人,让从眼睫上滴落的雨水,都像是被映成了红色。
在大雨里,他攥住昭珠胳膊带着他一起颤抖。
他在害怕,怕到像是哭了。
可戎烈从不会哭。
听说,先王故去,他也只是将刀钉在青州旗的“梁”字上,向穹苍主立下血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