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平地溺水,浑身战栗着窒息。
五步之外,那人静立。
四目相对。
两步,三步,步步千钧。
拳头握紧,指甲嵌进掌心,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风扯着他的头发,却悄无声息的。
在耳边,心里,天地之间盘旋着轰鸣不休的声音——
是将他抛到天上,听他尖叫着稳稳接住的大笑。
是将思念母亲的孩子搂在怀里,代替母亲哄他睡去的童谣。
夜色中,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人骑马蹚过草丛,惊起漫天流萤。
是无数次想要放弃,想要逃离,想到他才能撑住,咬牙活成他的模样又痛恨这样的自己……
是他早已失去,从未忘却。
是连泪都已在这样痛苦难堪的人生中哭干了,是在火光中寻找的影子,是思念至今。
他的死,曾令梁安成了一只无浆之舟,飘泊在杳无人烟之地。
是……他的哥哥。
是梁绍。
可眼前的,是什么人?
他停下了。
那人静静凝视,目光比以往任何一次梁安所经受的险境,还更绝望。
唯有心底声音逼迫梁安承认……
是他,是他,别再自欺了。
梁安抬起手,指尖抖得厉害,分明已是晚春,像冻得不行。
他猛地扣住对方肩膀,五指如钩,几乎嵌入骨肉。
梁绍眉头一皱,没挣开。
很久以后,梁安问:“你是谁?”
回应来的,无论沉默还是冷漠,都是梁安的地狱。
梁绍看着梁安,一言未发,目光闪动。
他认不出来,无论如何为难自己,告诉自己该想起来的,但做不到。
从踏进此地那一刻起,清楚看见这叫梁安的青年人长相的那一刻起,一个聪明的人,心在地动山摇。
可记忆一片空白,这是极其诡异的感觉。
理智告诉他,应该是的。
心却无条件偏向他所记得的一切。
他跟着指尖发凉,喉咙发涩。
“昭珠”二字在唇齿间滚动之后,终于被他咽回去。
“抱歉。”他说。
抱歉,抱歉……
对谁的抱歉,为何抱歉,能挽回什么的抱歉?
“哈——”
梁安笑了。
他突然暴起,劈手夺剑直指其喉:“我杀了你!”
四周惊呼迭起恐慌叫道:“将军!”
剑尖在刺目颈下颤抖,和悬在眼里的泪珠一样。
若在敌人面前,这样执剑,会沦为天下笑柄,是一个将军的耻辱。
没有一个人会在敌人面前,哽咽着说“杀了你”。
可梁安从未持过如此重的剑,为死在昭珠手里的赵人,为夜夜欲将其挫骨扬灰的恨,为兄弟报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