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为急得要拦,迟了一步。
“靖之他……从来把陛下不放在眼里的这些,视如性命。”
赵宴时站定。
林鸿羽还在说:“他生在此地,根在此地,父母兄妹,师友同门,尽在此地,若非为争‘国永不破’,只怕他撑不到如今。”
“在他心中,比这些更重的……不会再有。”
“陛下,若想留他,若……珍视他,就不该轻易舍弃这一切。”
屋檐水珠凝结滴落,砸在地上的声音大得吓人,叫跪在地上的人眉心猛跳。
春末的雨带着泥腥味,风声里传来远处巡逻士兵的靴声,像暴雨前的雷鸣。
赵宴时笑了一声。
“你当你很了解他?”
他逼近一步,
“很明白他?”
再近一步。
“以为他是你最要紧的亲朋挚友。”
声音愈冷。
“他生是我的,死是我的,烧成灰也是抓在我手里的。”
鞋尖落在林鸿羽眼眶里。
赵宴时居高临下,睥睨冷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雷声轰隆隆卷动着滚过头顶,不绝于耳。
李不为怔在原地,唇瓣发白,连劝都劝不出来。
风骤起,赵宴时袖袍翻卷,他已迈步下阶。
李不为忽然攥紧拳头,换向朝赵宴时跪下,拦道:“陛下!臣有一策可献!”
赵宴时漠然不理。
李不为扬声:“陛下!您可以去!”
林鸿羽猛然转头:“你疯了?!”
李不为挺直了身子,膝行到雨里,总算追上,大逆不道揪住了陛下的一点衣角:“陛下……可以!”
让赵宴时终于止步。
他缓缓转头看向李不为,未语,眼中闪过凌厉的光。
李不为吞咽口水,也许飘进小雨而不得不眨动的眼睛,让他的慌张有处可藏,因此没再躲开。
他明白再强行劝阻,只会激得他走得更快。
“自弘文年间弋获围猎异象,而后登州天降巨石,天象错乱异象频发,十年间三位钦天监监正接连暴毙。”
他生怕赵宴时不听,生怕手里那一片衣角轻飘飘离去,嘴半刻不敢停下。
“大旱饿殍千里,决堤淹没农田,本固若金汤的城池连连被夺,百姓流离失所捶胸泣血,天火烧毁天阙楼阁,先帝驾崩,朝堂上下肃清,三品以上大员造反谋逆……”
桩桩件件,都是切实有过的天灾,而其中究竟哪件是“人祸”,如今……谁又可知呢?
“昔日汤有七年之旱,商汤祷雨自焚于桑林,遂得甘霖。北周武帝率军伐齐,乃安天下!”
林鸿羽立时察觉到他要说什么了。
赵宴时也回身看他。
因他转身,那点捏在手里的布料随李不为颤抖。
他叩首:“如今唯天子亲征,教百姓见真龙在野,令将士明王旗不倒!非逞血气之勇,而以真龙天子之躯,为我赵军压阵。”
青衫文士头贴在雨地里,久久不起:“臣求请陛下,御驾亲征。”
赵宴时止步。
林鸿羽收起扶剑的手,也慢慢俯身:“以天子之威,为我军固魂。”
一语落,赵宴时低头。
他淡淡道:“我要立即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