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将军。”梁安站在跪着的人面前,没扶起他,“你说你改名换姓都为报答我外祖,立誓荡平东邦……为何一错再错?”
从前,他见梁安如见旧主。不过不惑,一头白发,可见殚精竭虑。
他将纪宛在世时,留给镜州的信一封封好好收藏。
若是薄情寡义之人,怎至于此?
可,也是他——
“听闻我要去青州,你称病拖延。”
事发当时,梁安只是个不愿疑心的傻子,当一切线牵在一处,梁安自然想得明白。
献氏攻进奉川,再自潭州进镜州,无人知晓那时梁安就在镜州附近。
他想那是天赐良机,给了他攻其不备的机会。
于是匆匆回到镜州城,去见了宗儆邦,将计划和盘托出。
而后,宗儆邦的一杯茶,梁安晕厥。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在庆幸,好在宗将军是可信之人,好在他思虑周全将一切告诉宗将军。
总能赢的。
再清醒来,只剩一句“不敌献氏”。
事情完全没有按照梁安所预想的发展,战况、镜州城防、宗儆邦……尤其是对献氏行动的预测,完全失误。
那时,梁安站在雨里,想要让大雨浇透他清醒一些,想明白究竟哪一步出了错,为何算无遗策却满盘皆输?到底为何他无能到如此地步?
他从未想过的事实,就在细枝末节里。
只是梁安不肯相信,又或者说,从未以那样恶意去揣测一个守城将军。
梁安知道“疑心”这两个字,对一个忠心武将来说,有多伤人。
他宁肯承认自己无能,也从未想过去疑心那些人。
“宗将军。”梁安说,“你不该。”
伏山震惊,急起来又说不清话了,他在说:“宗将军,你不可能通敌的!”
宗儆邦五体伏地,像是要沉入泥土里,身体颤抖着哭泣。
“你为外祖,为我娘,为我们受到不公待遇,为镜州百姓被遗忘如此凄苦,恨极了他们。”
那些“他们”,是弘文帝,是京都里的贵人。
宗儆邦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也许,你也从师父那里得了些底气,认为大家联合起来推翻赵氏,日子便好起来了。”梁安单膝着地,“可是,宗将军,果然能如此吗?”
无论有如何说辞,如何美化,都不足以抵消一个守城将军“叛国”的污名,纵有千万般理由,与外敌合谋便是罪。
那些因阴谋佯败而死的士兵,何其无辜?那些在这些故意没能守住城池的战争中,家破人亡的百姓,又有何罪?
“末将……万死难辞!”
梁安扶起他,不是要听他忏悔。
只是告诉他:“外祖和娘拼了命也要护住的,你怎会不知是什么?”
宗儆邦已不能再留在镜州做将军了,但在那之前:
“在离开镜州之前,胜一次吧,为了百姓。”
宗儆邦额头抵着青砖哽咽:“……已太晚了!”
东邦杀进来了。
梁安踱步到地图前,沉声说:“不晚。”
那就是,他对恒岚说过的,梁安孤身一人回京都的理由。
他将箭头狠狠扎进其中一点,眸光闪动:“我已准备太久。”
时间溯回,赵宴时登基之前。
夺回潭州。
潭州城头火光冲天,他带去的人在和投诚的百姓清点东邦守军。
听着嘈杂声音,梁安站在篝火前,眼里跃起火苗。
“将军!”
“梁将军!”
他回头,两个半大少年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脸上还沾着黑灰。
小山和豆子挤到他身侧,争着比划自己擒敌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