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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帝(第1页)

嗡嗡震动绵延不知多远的擂鼓声一下下砸在人心上,人的精神极度紧绷,在耀眼刺目的热光下,盯在那身在光下灿灿生辉的金色龙袍上,身着锦衣的人面目反倒模糊了。

梁安没想过真的会有这一天,站在北赵天坛一侧,亲眼见证了新帝登基的这一刻。

即使他带着这样的使命来到京都,可对于皇帝登基一事全然没有概念。

远比他想象之中繁琐,也远比他想象之中更加磅礴。

让在场人无不生出一种天命所归的澎湃感,国泰民安四个字具象化在眼前,在群臣山呼万岁的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冲动鼓到心间直冲头顶,令人热血沸腾。

在祭坛上人高声诵读圣旨时,梁安晃神间想,他的父亲也曾站在同样的位置看过这一幕吗?那时身边也如他一样孤单零落吗?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再看眼前一切都像是虚假繁荣,兜头一盆冷水叫人清醒。

弘文二十八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新帝即位,尊其父为太上皇,迁居别宫颐养天年,太子妃凌云芷册封皇后。

在旨意落幕的最后终章,梁安暗暗攥紧的手掌悄然松开,手心沁出的汗打湿了整个手掌。

没有梁棠月的名字。

在真正站在这个地方之前,梁安不断在脑海中推演如若新帝新朝伊始为了牵制再度远去的平南将军而选择将他胞妹纳入后宫,他该如何作为?

不论梁安在心中想过多少遍不同结果,即使梁安奋力抵抗,最终结局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得不到梁安想要的结果。

在圣旨一字一句从远处念来时,梁安的心提到喉间,其中出现一个“梁”字一个“月”字都叫他心惊胆战。

好在没有。

分明不该这样想,但梁安竟生出些无以言表的感激,是他以小人之心去假设不曾发生的事。

“报——”

“急报——”

能一定要赶在这个时候来传报的消息,梁安盯在高举着书简疾奔而来的人心里突突跳动。

“青州潼关遇险,南祁贼子夜烧粮仓被都骑尉林鸿羽破其诡计反击埋伏,贼子尽数丧命,我赵大捷!”

潼关!

梁安心尖一抽,立刻想到许慎一是故技重施,难不成这些日子他就是在筹谋这个?

待听到林鸿羽大获全胜一时间怔愣不语,若挨得近了才能瞧见他连嘴唇都在克制着抖动,眼角眉梢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一直知道,鸿羽可以!

“陛下——大喜之兆啊!”

“天佑陛下!天佑我赵!”

在场人齐声跪倒,山呼万岁,齐声呼道:“天佑陛下!天佑我赵!”

赵琮时站在代表权力继承最高点的中心位,正午的光直愣愣扫射在他身上,照得他后背热辣滚烫,像在昭示着什么,令他听着脚下齐声呐喊的声音血液奔涌。

朕正是天命所归!

这真是个恰当时候,在新帝登基这一天,传来这样的好消息,不止是皇帝,连底下臣子都跟着一起容光焕发,弘文帝忽然退位的惊慌都消淡。

都骑尉林鸿羽擢封左骁骑尉,赐金百两,领旨犒赏青州军。

大多数人的目光悄悄落在一人身上,看梁安仍挺直脊梁不急不躁的模样也不知他是装出来的气量,还是确实如传闻中一样与林二公子关系匪浅,毫不在意。

左骁骑尉不算什么,但这代表了新帝的圣心,以林鸿羽大捷犒赏青州军士,其中更是大有深意,再听闻梁安护送瑞王爷前往宿州再戍守淮州的旨意,人人心中清楚,看来皇帝已做下决断,要一步步切断梁家对青州把控,转捧林家上台了。

但更叫人没想到的是这些年来身无半职的林家老二。

从前人人只知闻名天下的林凇平,哪里顾得上什么林鸿羽。

自林凇平幼时起,林相出入相府一向是带这位聪慧过人不似孩童的长子见人,若不是八九年前林凇平纵马断腿,哪有人知道林府还有个小少爷,提起林鸿羽么也不过就是咂摸两声点点头叫一句林二公子。

这些年来倒是听说他年年去青州晃悠,也不曾听闻立过什么军功战果,更何况他父兄一向名声籍甚,尤其京都前有如雷贯耳的长兄林凇平在,青州后有初露锋芒的小将梁靖之在,即便旁人有什么心思也难落到他身上。

最被人熟识的时刻恐怕就是弘文帝召他进宫护卫明宫时了,毕竟这两年关头正紧,弘文帝的任何决策都叫人反复分析琢磨,这可算是一个风向。

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的林鸿羽甫一出手就是一记狠雷,初到青州便剿灭一队南祁探子,邸报还恰好在新帝登基时传到京都。

天时地利,叫人咋舌惊叹。

从前严汝成全然不顾及林广微是什么两朝元老,在光明殿中针锋相对不让寸步,本该低右相半头的左相可谓与林相分庭抗礼。尤其这些年来不知林广微是年岁渐长还是经长子事故后萎靡不振,竟隐隐有失势模样,否则也不会让严相一党在朝中蹦到天高。

不过经此一事,往后的天,又要叫林家扯回半张了。

不过五十六岁年纪,历经三朝,两朝宰相,眼下林广微的地位才叫无可撼动。

长子林凇平不论从前如何风光无限,眼下什么侯爷不侯爷的也已不堪重用,可若次子鸿羽果然争气,那这北赵的天,可是真真正正要变上一变了。

登基大典结束,该封的该赏的一样不落。前朝贵妃袭承一品侯爵位的弟弟自请还乡,新帝挽留未果,不过是面子功夫,这下弘文帝费尽心思想要拔除的一品侯府,总算真正在新帝登基这一时间刻上顿点。

令梁安意想不到的是接任羽林卫的人选,鲁江兴。

梁安目光落在跪伏在地上的鲁江兴身上,这人不可用,但受新帝看重。

只怕是因严汝成的关系连申伯宗也一起被排除在外,反倒叫鲁江兴占了便宜。

但梁安已不是初入京都朝堂的梁安,他已做不出在朝上不管不顾但讲心声的傻事。

梁安脑子里的火早被浇熄了,他已学会了些朝堂之上不被误解的法门:缄默就是。

皇帝自有皇帝心思,他做出决定便是圣旨,需要的不是哪位忠心耿耿的臣子提醒,而是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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