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儿。”赵琮时将嘴唇贴在她的额上,喉结滚动着:“我做不……”
“陛下。”凌云芷轻柔截断他,又叫了一声:“陛下。”
赵琮时僵住。
在沉默之后凌云芷低声说:“往后您是陛下,即使在妻子面前也有绝不能说出口的话。”
“芷儿……”
“你会做得很好。”凌云芷将手抽出来重新放回他胸膛上,轻顺安抚:“天下间再没有比您更能做好的人,陛下忘了,这是您生来就有的旁人争不来的命。”
就如她一样,生来就是被当做皇后教养长大的。
即便旁人不知道她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没人在意,只要在那个时刻从夫人胯下诞生的是这个女婴,就没人能改变她成为皇后的命运。
这都是他们自出生那一刻起所刻在脊骨上的命,改不得的。
新帝登基前夜。
梁安站在窗前吹冷飕飕的夜风。
事实上看起来他并非被软禁在此地,门外无人看守,一日三餐一应照宫中制式有人送来,除了因这档子事儿吃得简朴些,任谁来看梁安都是来此做客的。
有伺候的上前说:“将军也可出门散散心,人也精神些。”
梁安点头,但从不出门。
最多的时候他站在门框内,看着四敞开的殿门往外瞧,是层层叠叠的宫门院墙,没有什么特别的。
梁安不愿意出去,宁肯看起来像是被软禁起来了。
眼前的自由不过是假象,梁安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小抗议,但只抗议给自己看。
期间新帝百忙之中仍召见了他一回,就弘文帝下诏命他护送端王爷去往宿州的事温声细语谈了几句。
在那里梁安瞧见了坐在下侧的赵宴时,他依旧那副清冷样子,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偶尔新帝提到他,他就惶恐起身应上两句。
“宿州一向是皇兄打理,七弟此去须得警醒小心,莫辜负父皇一片苦心。”
“臣弟惶恐,必不辱命。”
梁安没再格外将眼神盯在王爷身上,他盯着腰间垂下去的腰佩陷入无尽的沉默。
他想起曾因赵宴时想道这京都中的人事未必全然没有意义,直到如今梁安只剩无言。
有关赵宴时的一切梁安刻意回避,不想去想赵宴时被指向宿州重地的深意,不想去想从前种种。
最不想的是梁安怕自己怀疑赵宴时。
他不想。
梁安更想得到的是赵宴时亲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听赵宴时对他说:“靖之,我有不得已。”
只要他有苦衷,梁安就愿意听他说。
可直到话毕,梁安与瑞王爷之间也不过只有初见时那一句客气冠冕的:“将军不必多礼。”
还有梁安告退时那句:“全都倚仗将军了。”
梁安想起初见那一面,赵宴时怯怯开门,他面貌俊秀美丽,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判断的艳丽容颜。
那时候梁安吓了一跳,心里也跳得厉害,他想怎么这样唐突一位公子,还是位王爷,即便只是由心中赞许,仍然叫梁安愧疚羞耻。
后来梁安也想,只是初次碰面的陌生人心中便这样唐突宴时,他这些年来孤身一人想必比梁安能想到的还更辛苦。
梁安没说,但他心疼这个不过年少他数月的少年王爷。
梁安由心想要他好。
不过短短数月,却像翻越了几座高山那么远,不知岁月那么长。
宵行,你可曾真心待我,视我为友?
还是说……
梁安慌张退了两步,垂头不肯再想。
眼前还是如往常每一日一般安静,梁安阖上殿门,可他知道,明日新帝登基,一切都会不一样。
梁安回神出拳的一瞬间,听得耳边急促叫道:“将军。”
他慌忙收拳为掌,反手紧紧握住来人胳膊:“兰渝!”
“时间紧迫,闲话少叙。”兰渝任他拽着,四处打量后带他急匆匆后退数步掩在暗处。
“你怎么样?可好?”梁安没心思听他说些什么,上上下下打量他,亲眼瞧他哪里都还好匆匆松了口气。
兰渝本想阻止他,见他急切又闭上嘴,待他说完才安慰道:“皇帝倚仗我,一切都好。”
梁安懂得这个道理,心中也清楚如今弘文帝还活着兰渝就不可能有什么祸事,但怎么能不担心?兰渝和他自己亲生兄弟一样,别说他在京都遭难,就算只是受伤他都难辞其咎,不说他如何悔恨伤心,又怎么再有脸面回青州见师父。
“你且听我说,子时之前我需得赶回去。”兰渝反手抓住他的胳膊,盯着他眼睛说道:“我有事要托付你办。”
梁安还没张嘴,兰渝已极快说道:“我知你有话要问,但你不要问,你只需记得,明日登基大典后回将军府去,偏门后的马车中有人等你,无论想什么法子,你且将人带出京都。”
梁安不说话了,他反盯着兰渝的眼睛,一言不发。
兰渝终于垂下眼睛,他叹:“靖之,你不要这样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