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刻来给他缓解思念的母亲刻像在她故去之时,随黄土掩埋进陵墓之中了。
他想,整日瞧着一尊木像怀念故去之人,已是世间顶顶痴傻之事,母亲在他心中永不会消逝,自然无需木像来记住她的样子。
想到要刻像给梁棠月则是梁安思来想去他身上唯一能讨小妹欢心的手艺了。
梁安自认愚笨,想要拉近与棠月之间的关系苦无法门,他自幼长在男人堆里从未亲近过女子,又哪里知道女子喜欢什么?
请教旁人,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这些梁棠月都不缺少。
无计可施下甚至去问了伏山那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大老粗,更是得了令人哭笑不得的说辞,恨得梁安一脚把他踢进了马棚里。
唯有将此烦恼告诉林鸿羽后,他说:“棠月小姐不少什么吃穿,自然是饱含兄长心意的东西更能叫她喜欢。”
梁安听来有理,便想为她刻一尊木像摆在屋里,这样她一瞧见自然能想起刻像之人。
如此一来也算是周全了梁安的心思。
东宫派人来说太子无恙,梁安松了一口气,弘文帝这几日又没有诏令,梁安也显得清闲起来。
左右每日来王府看赵宴时已是他的必行之事,既然想通了要做此事,干脆就把木头揣在怀里带进了赵宴时的屋里。
没想到触动了赵宴时的伤心事。
他亦有兄弟,却个个身为皇家贵胄轻易不会碰面,更何况赵宴时本就是不受宠爱的末子,想必情况更是凄凉。
这样的情形梁安难以应对,分明赵宴时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表明心思,梁安却仿佛瞧见了他的落寞。
“抱歉。”梁安皱眉。
赵宴时重从书中出来,抬头询问:“嗯?什么抱歉?”
“我并非有意。”梁安将刻刀收起来,捏紧手里的黄杨木板着脸认真说道:“明日不会再带来了。”
赵宴时连忙拦住他要收回的木像,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两人的手撞在一起,梁安忽觉阴凉,下意识看过去,赵宴时久居室内执笔捧书,又是那明晃晃的白皙,尤其在梁安风吹日晒提刀射箭的麦色手背上更显得刺目,他又脸热。
梁安忙解释:“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带来打扰你。”
“谁说我不喜欢?”赵宴时抓住黄杨木的另一头不肯松手,难得显得强硬。
他这幅样子和往日不太一样,梁安说不出来,总之他冷脸不笑,不太像赵宴时。
又像是真气恼了,又像是他本来就这幅冷淡样子。
气氛不太对劲,赵宴时又垂眼说:“我喜欢得很,你就在这里把梁小姑娘的木像刻完,给我瞧瞧刻得好是不好。”
梁安若要施力怎能被他钳制住,不过想起他腕上有伤不敢用力,听他这么说心中熨帖。
这人是如此温柔,在自己伤心时候还惦记着安慰他人,实在君子。
梁安憨笑:“你又没瞧见过小妹,怎么知道我刻得好不好?”
两人因这句话不再僵持,赵宴时自然收回手掌。
他也笑:“我虽不识得令妹,不过靖之的样子记挂在心里。”
梁安愣住,想他的记挂在心说得太重,又很有些感动。
“靖之清朗俊逸,少不得多少女子为你折心,令妹必定不相上下是位清丽美人。”赵宴时的眼神飘到梁安脸上,“只需瞧刻得与你有几分相像,自然知道你刻得好是不好。”
梁安梗住,耳尖发烫,一时窘迫结结巴巴的:“宵行,你……”
赵宴时看他这幅无措样子又笑:“你不要误会,我虽是玩笑,却没有冒犯令妹之意,不过发自肺腑觉得靖之是位俊朗君子。”
这话已叫梁安无法回答,他无奈掏出刻刀,继续剜刻人像,却因为赵宴时的调侃有些浮躁。
若论相貌,赵宴时才真正是翩翩公子样,平生未见生得如此标志的男子。
梁安久在边关常见各地人士来往,关内人多相貌扁平和煦,没什么足以令人印象深刻的特点,而有自偏远之处来的人样貌深邃生有异像,看起来分外凌厉,又很难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独独赵宴时中和了两族人的样子,生得五官清晰漂亮,从侧脸看来棱角分明却又没有关外人特有的异样。
想起林鸿羽说坊间传闻男生女相不是吉兆,梁安的脸都冷了三分,这样一个温润君子,正直可亲,因样貌生得好就被人恶言中伤,当真是无妄之灾。
梁安深信他长得确实更像母亲,若不刻意说他是皇子,单凭眼看来与皇帝长得也没什么相似之处,虽然弘文帝也依稀瞧得出年轻时必也是位俊秀男子,但无论是太子还是弘文帝,都没有这样一双灵动剔透的眼睛。
这被人称为异瞳的灰色眼珠漂亮,他不笑的时候冷淡中带着些疏离,仿佛难以接近,可一旦笑起来时眼波横流令人心折。
梁安阅人无数,认赵宴时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梁安交友不论貌美与否,只是越接近,越想这样一个恬静温柔的人,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不肯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