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三丸也不禁转注过来,生出许多附庸风雅的意趣。
小百合将众人的反应视如未见,自由荷包抽出香烟,悯在唇间,再将火柴纤纤擦亮,燃起烟丝,熄了焰火。
赤川浩司也不说声,只是立在妻子身边微作笑颜,像是专心欣赏她的仪态。
一双伉俪已是古稀年华,却是风采翩翩,从容优雅。
轻描淡写间,全场的气氛竟随着他们有了一些改变。
“好一对璧人!”海曼由衷赞道。
海曼说的乃是中文汉语,小百合亦用满口上海话来应承:
“将军侬才是草莽里相真正俄英雄,侬格南字夸奖吾,阿家可是开心格无得了。但是,阿家还是要来开罪侬格。”
(将军才是草莽中的真英雄,蒙你嘉奖,阿姐是欢心极了。不过,阿姐可是要来开罪你。)
“哟,赤川大姐有何指教呐?”
“格哪能子敢当。阿家只是想蒙蒙侬身边格寒蝉小妹妹,伊张资票收到了伐?”
(那岂敢。阿姐只想问问将军身边的寒蝉小妹妹,那张资票收到了没?)
海曼十分惊诧,未能料到小百合与寒蝉竟是原先熟识。观色之下,又见寒蝉眼神回避,确知所言非虚。
海曼镇定询问:“大姐是说的哪门子资票?数额又得多少?”
小百合慈眉舒展,现出雅致笑容。像是全然没有听见海曼的问话,左手凝烟,右手拂扇,柔柔将眼神转注寒蝉。
“赤川阿婆……”
寒蝉小声接应着。挽在海曼臂弯的手在此时松动了,微弱的指痕在军装上可以印出。海曼觉察异常,平静的神情下,即时对策正在估摸考量:
“大姐,要是谁家觉得这小丫头欠了他啥的,请他多找咱合计合计。甭看人家小丫头,咱可欠她一条命呢。”
海曼这句虽说的客客气气,却又十分明白。
小百合浅笑道:“呵,将军格侬就无晓得了,格位寒蝉小家,伊阿是欠了吾一条命俄。”
(呵。将军就有所不知,这位寒蝉小姐,她也欠着我一条性命。)
小百合再谓寒蝉:“宁吾阿帮侬搭过来了,侬哎拂动手?”(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还不动手?)
不似海曼词锋中的江湖风,小百合却将吴侬软语说的冷冷漠漠,更加透出居高临下的气概,像是对寒蝉施发着命令。
“寒蝉--”
海曼忙加喝止,冀望先将形势稳住。
而他未及反应,寒蝉已由他手边脱出,飞跃身形好似一记暗器急射,只将一道残影留在眼前。
“格一行是格能样子俄。侬签好订单,付了订金,格就一定要杀宁。三格号头里相,侬格小恩宁就拿了吾格订单帮美金,只身去中国……但是现在,伊个指定目标就来该里眼面前。呵,伊老早子记性并没噶差……”
(这一行是这样的。你签下订单,纳入定金,那就一定要杀人。三个月前,你的小恩人就拿走我的订单和美钞,只身前去中国……而现在,那个指定的目标近在眼前。呵,她以前记性并不是这么差……)
小百合凝烟拂扇,仍在例行注解,而全场自是无人接听。
众人目光此刻都贯注在彼端电光火石的一幕--寒蝉跃身而出,持着两柄手枪,子弹凌空发射……
三个月前,寒蝉由赤川小百合处取得订单,订下了王国权的性命。此后前往中国内陆,几番暗杀未成,却发生动乱错变的一场事。
杀手的职业,并不意味草菅人命的性格。
就像邮差未必喜欢送信,妓女也不见得热爱性交。
然而职业杀手的生涯,恰如赤川阿婆口说的辞。
当你签下订单,收入定金,那就无法回头。
可是赤川阿婆未必明白,当一个杀手忽然呆若木鸡,却不是记忆损伤,又或心中结障。心有挂碍,那一定也不是关于王国权。
开枪射击。
枪鸣紧接着“当”一声脆响。信一的忍刀闪电出鞘,不可思议地隔在子弹与王国权之间。
刀身被子弹崩断,断刃旋转着飞出人外,钉在吊桥的扶栏,蜂鸣抖震。
信一持着残刀欺进,迎着寒蝉扑身挥斩,冷冷的眸中透出凛冽的战意。
“要杀了你,信一!”
她原先并非想着杀他,却避不过与他狭路相逢。从中国,到日本;从夏天到秋天。
近身格斗。
寒蝉竟以枪型作为兵刃。
忍者刀劈在坚硬的枪托,迸发星火光芒,再要变招刺出,寒蝉手中另一支枪正如铁拳一般袭向信一的喉结,若为击中,定然毙命。
信一后仰避过,只觉一阵凌厉风势擦过眼前。而他守中带攻,又一记回旋摆腿劈空而来,却被寒蝉手肘卸下。
好个寒蝉,却见她卸下腿攻,乘着破绽,即用枪托重重击在信一的腿骨上。
仓促之间,信一无以防御,只一阵剧烈痛觉。
好在修为扎实,狼狈之中尚且后发制敌,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寒蝉头部,命中!
寒蝉被撞飞开去,单肩磕在拜殿前的碑石。不待落定,就以足尖点在碑上,凌厉转身,再度扑身回返。凌空开枪,险些击中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