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我有些不服气,坐在机舱里不肯依他。海曼微笑着拍在我的肩头,好似藏有玄机:“傻丫头,捎上吧。你勇敢些,这玩意儿准能管用。”
说着他就在我的脸颊抹上一笔油彩,像是对待一名接到突击任务的女战士。
我喜欢这抹粉红,于是背着SR99出发了。
其实我是想保护他。就好像……我真的在他麾下,为他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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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重狙一直都在警戒,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根据每个人的神情动作洞察和判断,如果他有危险,我一定不会错过保护他。
后来我看见“山之磐”升出地面,破石而出的那个人竟是……那时我终于明白海曼为什么要我勇敢。
营下信一……
我甚至看得清你每一根头发,在你深呼吸时微微颤动的鼻翼,就连你皮肤上每个细致的毛孔,我都看地那样清楚。
我就这样望定你,隔着数层玻璃,见你扶着王国权,一副眉目清宁,踌躇满志的样子,你有点儿得意,好像从地心返来一般。
我想不起来,我们有多久不见了?
你一定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藏在这里看望着你,居高临下,而且旁若无人。
天空的光线将要黯淡了,黄昏的落霞恋恋不舍。云彩依然在缓慢地流走,一边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变成床和毯子,鱼和花。
我们从天空之下,人潮以上,交汇到这个现场。
你看“月玖神社”多么漂亮,看这里的风景、山池、草树、碑石、神殿它们多么幽美,就连悬在半空的升降机,都像风中是的浮萍,这般寂寞格调。
一个人有多寂寞,只看你要矜持到什么地步。
某天夜里,名叫营下信一的男子打破了所有矜持,将我的寂寞从头到脚一一染指。于是从那以后,我发誓杀这个人,那我就不惜追逐到这里。
我无限次预算,当我可以对着你举起枪型,指尖一颤,子弹自会贯穿过你的心脏。
在那时你仆身倒下,眼神还要望我,却终于不可看见;在那时寂寞勾销,恩怨终断。
而终于临到这天,相隔着不远的射程,我……仍然逃不过矜持。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踏出电梯的样子,我眼前忽然回到那夜喜来登的1717,还记得你破门而入的时候,依稀也是这样的神情;而后当你走了,还要留下迷迭的香气。
从那以后,我有过一阵颓废的日子。
冷淡的薄荷烟,啤酒花,它们却从来不会冲洗什么痕迹;服下那么多倔强药丸,然后急烈甩头,那也是……
为了寻找一个说NO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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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8月19日18点45分。
我在狙击步枪的视镜中,用红色的准心对着你的心。弹指之间,我就可以兑现壮丽的誓言。红外射线的一端在你心膛,一端连在我的眼波。
信一,我就要可以杀死你了。
而我……而我穿越海峡,穿越一次又一次劫难和危情;当我们终于相逢在狭路……
而你。却看不见我。
信一,我明明要杀你,可是你为什么要看不见我?
虚浮的手指好似对抗着磁场,当我终于错过了扳机。
忽然之间,乍明骤暗,光影交加在一起犹如我们身在一场幻觉。
往后一个刹那,不可思议又开始降雪。
我想这一定是梦吧。
就像梦里点数绵羊,我从视镜当中一片一片数算着飘雪。我终于放下狙枪,忍不住泪流成河。
……
千雪降落下来,看着我的方向,她说:“寒蝉,既然扣不下扳机;那我看还是不要扣了。”
我曾在荷兰见过她。
我想不出为什么,她也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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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苍”沿着垂直轨道,缓缓地停靠下来。
寒蝉收拾了心情,不教泪眼令人察觉,又将SR99留好在舱内,这才踏出舱门。
此时一片细雪徐徐飘荡下来,她伸出手心,将那雪花盈盈接落,再又凝成冰晶,低低抛在身后。
迳自向吊桥走去。
行至桥边,与扶着王叔的信一恰好交汇。两人相视,一时无言。
王国权埋低眼神;信一停下脚步,让寒蝉先行一步踏上吊桥。
三巨头分立在吊桥彼端的“拜殿”,苍老面孔总有各自表情。在“摄社”的飞檐上,鬼冢千雪亦现出不可捉摸的笑容。
寒蝉走过木桥,近到海曼身前,轻轻将他手臂挽了。同时抬眼与千雪致意,随后娴静一旁,再也不作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