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止步站定。
警戒环顾,贯注视听。
就连昆虫飞舞的声息也要分辨。
他此时抬起头来,目光停聚在一棵古老的大树。
在它半空的树冠,茂密的树叶中好似隐藏了一些什么。
信一察觉的到。
即是盛怒,信一握刀的手仍是稳定而无汗。
他飞身而动,迅疾扑向暗藏在林叶中那位不可预测的气息。
抽刀的寒气是凛冽的,刀锋不可捕捉。
剑拔弩张的气势,信一主动出击,却刀劈虚空。
罡烈刀气将枯朽的树冠震碎,飞扬粉屑间树叶纷乱跌落,其中一副躯体摇摇欲坠。
“王……王叔……怎……怎会……是你?”
这戏剧的一幕,将盛怒的战意突变成惊愕。
信一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呆立了片刻,才赶忙将王叔扶起。
在老人的腰腹与肩胛,他发现几处刀痕错落,鲜血正在流出。
显然是有人伤了他,随后丢弃在此地。
信一抱起受伤的老人,片刻踌躇便转身再向家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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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时7分。
信一将王叔周身的刀口都料理妥当了。
又喂服下三种不同草药,看着老人的面色略现红润,气息逐见通融。
信一擦了擦额上汗滴,叹口气,在床边坐下。
受伤的老人平躺在旁,眉眼有些凹陷,嘴角微弱舒张,看来是衰弱又沮丧的景象。
“是三丸?”信一谨谨问道。
“呃……是他……”王叔顿了一顿,徐徐作答。
信一紧握拳头,发出“喀喀喀”的声响,王叔跟着叹了一息。
屋内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低荡,老人颈上的筋络抽颤,抬眼是浑浊的眸光:
“是那个女人。弥生飞鸟栽在她手里,想不到我也栽了。古巴人马上要来,我需要你来帮我,可我找不到你。她告诉我她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三丸就让她带路。行在半路上,她忽然出刀想要杀我……恰在这个时候,你迎面赶来,你察觉到异常,她便飞快逃离了。接下来,你和我就到这里。”
“那……那飞鸟她--”
信一焦急地刺探飞鸟的讯息,心中冀望一线生机。这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了,气息在口中仓促地运转着,鼻翼上的汗水滴滴可以看见。
“她原先……”王叔闭了眼,将呼吸略作暂停,继而徐声说道:“弥生飞鸟她……原先,她就作为送给他的礼。”
老人话音方落,青色的筋就在信一的额角开始暴动,听得见切齿的擦音,握拳的抖震,置落一旁的忍者刀都在低低呜鸣。
倒流的汗水早已浸湿了头皮,淌在眉心的褶结,像一把利刀正在慢慢地刮割。
王叔艰难地立起身来,挣扎着伸出手,重重按在信一肩头。
信一猛然惊动了,血红眼中俱是凶煞光芒,暂停在最近的距离中,逼视。
“来……信一,我们来说个故事吧,来,”老人的气息是平宁的,亲缓的声调听来详和。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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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权』
1938年以后,再也不见和谐。
那时说好了要一起逃去美利坚,就把田产和老宅变卖。接着他们去码头买船票,那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十岁,身边剩下哥哥照顾你。
你们在城隍庙里住过一些日子,没东西吃的时候,哥哥捕鼠给你果腹;寒冷的天气,就藏进破碎的佛像中御寒。
上海并不是经常下雪,到了下雪时,那就格外难熬。
有一年下雪天,哥哥不知从什么地方拾来一些稻草,点了燃,谁知却把栖身的旧庙烧了。
哥哥烧伤很重,而你没有钱给他医治。
看着哥哥一天天腐烂的身体,血肉模糊,臭不可闻,你只有号啕大哭。
眼见哥哥就要死去,你壮着胆子跑去外国租界翻拣垃圾。
希望可以找到鲜美的吃食,哪怕只是一点儿洋人吃剩的渣屑,也要好过肮脏的老鼠吧。
你那时一定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