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
2009年8月31日,夏天还没有结束。
市集里人熙熙攘攘,杂货铺的柜台上摆着祭台收音机,老板坐在那看生意,时不时瞥向对面的小电视机,方寸屏幕上播着新闻:“距离奥运会过去已经一年有余……”
早晨薄雾还没散去,金灿的阳光就刺开云层。
身形高挑消瘦的女孩儿走进了店铺,越过柜台走到里面。
老板眼神留意着她的动静:“你要什么?”
女孩儿脚步顿了下,眼神在货架上穿梭。
“肥皂,还有毛巾。”
“在第三排架上。”
“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意惊扰到别人的感觉。大约女孩儿到了青春期,身体悄然发生变化的同时,面对外部世界反而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木讷沉闷。
拿好了货品,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纸钞,洁白修长的手指将钱放在柜台上,很轻的动作。
老板打量了她一眼,将钱塞进铁皮盒子里,夹在十块那一列,又从盒子里捏起一个圆溜溜的冰凉硬币找零,“啪”一下拍在柜台上。
这动静让她抬眸看一眼,睫毛颤动,但是那眼神也很出奇的沉静。
很快她就把几枚硬币捡到掌心,塞进口袋里。
老板开口搭讪:“南林一中现在快开学了吧,什么时候报道啊,明天吧?”
“嗯。明天去报道。”
女孩儿无论是样貌举止都很秀气,高高扎着马尾,穿着白T和老式布裤子,那裤子只到她的小腿肚子,露出一截儿。或许是因为身高的缘故,有些老气的衣服上身反显出几分纤瘦的清冷感。
“奥奥,”杂货店老板对面前这位“全县第一”还是带着点高看。
他们家孩子比温语槐大些,去年中考考了全县第十四的成绩,靠着国家对贫困地区的指标名额也进了南林一中。
温语槐没用名额,分数足够上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
“你兴业哥也在那儿呢,到时候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他,他比你大一届。”
“好。谢谢。”温语槐嘴上答应着,实际心里压根没有去做的打算。
高中,那么多事情。
全校又有那么多人。
她还有自己的学习规划,几乎找不出多少琐碎的时间,自然疲倦于这种老乡找老乡的游戏。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片乡土其实没有多少归属感。对周围一切事物或者是人的联系都无比的浅薄。
就好像是风筝和线,稍微一扯就断。
“你买这些,是打算住校?”
“嗯对。”
问一句答一句,温语槐单纯地不喜欢说话。但想起初中班主任说过今天会过来她家,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停下了,还是在这里多磨蹭一会儿吧。
想到老师过来说些道理,到时候母亲必然会叮嘱她好好学习,老师又会说让她好好学习将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诸如此类的话。
这场面是应该感人的。
但是温语槐对这种“贫困学子励志故事”的桥段过敏,她只觉得尴尬。
就连做旁观者她都有些不忍直视,更何况这回她还要做当事人,索性直接躲开。
杂货店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听说南林一中的住宿有四人间,六人间,八人间,住宿费还全都是一样的!全靠运气抽签分。要是运气不好,搞不好会被分到大通铺呢,几十个人住一间。这么多人还怎么学习睡觉啊?”
“咱们家兴业去他大姨家住去了,我没让他住校。他大姨家在城里有房子。”
说起学习成绩好的儿子,杂货店老板的话就多了起来。语言之间颇为引以为傲。
温语槐抬眸看了他一眼,空气静默。
出去住的条件也不是谁都有,她就没有。贫困沉重地压着她的脊梁,最后也只是没什么所谓地“嗯”一声。
杂货店老板一想也是,她成绩好是好,但是家里这么贫困,哪里有钱去学校外面住?这年头谁家还不是平房楼房,唯独她家里还是瓦房。
一直磨蹭到九点多,终于拖不下去,她回到家。果不其然看到了老师在堂屋坐着。
她打了声招呼,转头就钻进里屋,翻起了从学姐那里借来的高中课本。
“这孩子……”母亲尴尬地对着老师笑。
二人交谈的声音时不时从隔壁传来。不外乎就是一些老生常谈:“高中很难,女孩儿成绩在初中也许还行,到了高中就不行了,追不上男生。高中才是男生的发力期。一定要让她好好学习,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
“男女发力不同论”,这是县里的教育大师们之间流传着这样一种口径统一的说法。
这话对别人来说也许不痛不痒,但是对于顶着“全县第一”的光环下,又是性别为女的温语槐来说,就显得尤为刺耳。
这话仿佛就是在针对她一样。
温语槐不太在意外界的看法或者评价,但是每每路过几个男同学的家长面前,总能听到这番自我洗脑式的言论,说着说着好像就成了真的一样。
周围所有人都将这种说法奉为真理,温语槐也忍不住产生了怀疑。
为此,她跟学姐借来了课本。提前温习了很多遍,以求顺利度过“高中”这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