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零七分,我拖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公交站台旁,柏油路被七月的太阳晒得黏,空气里飘着汽车尾气和路边小吃摊的油烟味。刚下的那辆公交车还在不远处磨蹭,车门“哐当”一声关上,引擎出沉闷的轰鸣,慢吞吞地汇入车流。
帆布包里装着泳衣和换洗衣物,拉链没拉严,露出一截花色的泳衣边角。出前跟同学约好去万达广场的光浴澡堂,据说那儿有恒温泳池和蒸汽房,暑假里学生凭学生证还能打八折。我盯着站台广告牌上万达广场的标志看了会儿,转身往过街天桥的方向走,桥面上的铁板被晒得滚烫,鞋底踩上去能感觉到隐隐的热度。
走到万达商场门口时,自动门“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混合着冷气和香氛的气流涌出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我往大厅中间的导览牌走,目光扫过各楼层的商户名单,在五楼的位置看到了“光浴澡堂”的字样,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淋浴喷头图标。导览牌旁边立着个指示牌,箭头朝上指着电梯口的方向,下面用黑体字写着:“通往光浴澡堂由此乘梯”。
电梯间里人不多,我按下“”的按钮,金属面板上的数字亮了一下。电梯门缓缓合上,倒映出我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的身影,头被风吹得有些乱,额头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汗珠。轿厢里的广播在报楼层,声音柔和得像:“二楼,女装区、童装区……三楼,运动品牌、数码产品……”
数字跳到“”的时候,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迎面就是光浴澡堂的前台,装修得像日式温泉馆,木质的柜台后面站着个穿和服式工作服的小姐姐,见我走过来,笑着弯腰问:“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刚要开口说“没有,想问问学生价”,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震得大腿麻。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老妈”两个字,背景图是去年全家去海边拍的合照,照片里老妈穿着红色的泳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喂,妈。”我走到前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椅子是藤编的,坐上去凉凉的很舒服。
“你在哪儿呢?”老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点嘈杂的背景音,像是在人多的地方,“是不是去万达了?别去那个澡堂了,赶紧来金辉酒店这边。”
“啊?为啥啊?我都到五楼了。”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前台小姐姐,她正低头在电脑上敲着什么,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哒哒”的轻响。
“那地方贵得很,”老妈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些,“上次你王阿姨说,她闺女去那儿洗个澡加游泳,花了快两百块!我这儿酒店里就有澡堂,员工家属免费,你来这儿多划算。”
我撇了撇嘴,心里有点不情愿,但也知道老妈向来节省,花两百块洗澡确实会让她念叨好几天。帆布包里的泳衣好像在这时硌了我一下,像是在抱怨没能派上用场。
“那我现在过去?”我站起身,藤椅出轻微的“咯吱”声。
“对对对,赶紧过来,我这会儿不忙,在酒店大堂等你。”老妈的声音听起来挺急,“金辉酒店,你知道在哪儿吧?离万达不远,打个车十几分钟就到。”
“知道知道,上次去参加你同事婚礼去过一次。”我记得那地方,门口有两尊石狮子,大堂里摆着巨大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
挂了电话,我跟前台小姐姐道歉说“临时有事不去了”,她还是笑眯眯的,说“没关系,欢迎下次光临”。电梯下降的时候,我看着数字一点点减少,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期待——金辉酒店的澡堂会是什么样呢?
出了万达商场,门口的出租车排着队,像一条五颜六色的长龙。我走到最前面的一辆车旁,车窗摇下来,露出司机师傅黝黑的脸,戴着顶蓝色的鸭舌帽,帽檐上还别着个小小的平安符。
“师傅,去金辉酒店。”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座椅套是格子布的,上面印着出租车公司的ogo。
“好嘞。”师傅应了一声,动汽车的时候,挂挡杆出“咔哒”一声轻响。这辆出租车是橙色的,车身上喷着明黄色的条纹,在阳光下亮得有些刺眼,像块巨大的橘子糖。
车子拐出停车场,汇入傍晚的车流。路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串起的珍珠,车流里的车灯也次第亮起,红色的尾灯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像条会流动的河。师傅开着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听着像是上世纪的老歌,旋律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名字。
“去金辉酒店办事啊?”师傅突然开口问,眼睛盯着前方的路况,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
“嗯,我妈在那儿上班,叫我过去。”我望着窗外掠过的店铺,有卖奶茶的,有卖炸鸡的,香味顺着半开的车窗飘进来,勾得肚子“咕咕”叫。
“金辉酒店可是咱这儿的老字号了,”师傅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我开出租十几年,拉过不少去那儿的客人,有办婚礼的,有出差的,还有去吃自助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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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想给老妈个消息说快到了,才现刚才匆忙中没问清楚具体地址。金辉酒店好像有两个分店?上次参加婚礼去的那个在解放路,记得旁边有个很大的十字路口,还有个街心公园。
“师傅,金辉酒店是解放路那个吧?”我抬头问司机师傅。
“对啊,就是解放路那个,老牌子了,旁边有个红绿灯。”师傅说着,打了个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小路,避开了前面堵车的路段。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老妈来的微信:“到哪儿了?我在二部的大堂等你,别走错了啊。”
“二部?”我盯着屏幕上的字,突然有点懵。老妈之前没说过有二部啊,难道金辉酒店不止一个分店?我赶紧回消息:“啊?二部?我以为是解放路那个。”
“不是不是,”老妈秒回,后面跟了个着急的表情,“我今年调到二部了,在青年路这边,离解放路那个有点远。你是不是快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了看窗外,路边的店铺越来越熟悉,前面不远处就是解放路的十字路口,街心公园里的广场舞音乐隐约能听到。这时候车子已经拐进了解放路,离金辉酒店一部的大门只有几十米远了。
“师傅,那个……我好像搞错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手指绞着帆布包的带子,“我妈说她在二部,不是这个一部。”
司机师傅愣了一下,踩了脚刹车,车子慢慢停在路边,正好在金辉酒店一部的大门对面。他转过头来看我,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嘴:“二部?青年路那个?”
“嗯,好像是。”我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下要多花多少钱,早知道刚才就该跟老妈问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