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两天,见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孩子。
拿彩色矿石的那个小女孩,礼貌、澄澈、安静。她已经度过了最容易夭折的时段,在大人的保护下健康成长。
到十五岁,她或许也会觉醒,然后成为荆棘灯坚韧不拔又满怀信念的一员,心中永远亮着一盏明灯。
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凶狠、暴戾、张扬。她之前显然过得不太好,像是从腐尸里摸爬滚打地站起来,小小的身影站在尸骸之上,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成功走下来。
仇恨和暴力淹没了她,滋养着她,修补着她的血肉。
安鹤垂下目光,脑海中陡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比较——这世道,究竟哪种人会活得更长久些?
她没有答案。
安鹤没有躲开,骨衔青也没有劝阻,反倒是贺莉怕安鹤受伤,最先冲上来,一把拽住小不点的手臂:“你真没礼貌,你家人没教过你吗?”
“要你管!”小不点听见最不想听的话瞬间炸毛,她不停地扭着身子,试图挣脱贺莉的手,贺莉手上的茧子磨得她的红疹非常疼。
谁知,这个得病的女人力气却很大,常年的劳作锻造了她的体魄,小不点一趔趄,被贺莉轻易地拉向身边。这个倔强的孩子一咬牙,另一只手挥着棒球棍照着贺莉当头砸下。
贺莉抓住了她另一只手臂。
“言奶奶!”体型差异下,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小不点开始求助。言奶奶乐呵呵地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打什么架嘛。”
言奶奶没有动手,谁都没有动手。三个嵌灵体旁观两个普通人打架,眼睁睁看着这个小鬣狗被大象一样的人牢牢卷住。
贺莉看清了小不点的脸庞,她略微一怔,问:“你多少岁了?”
“要你管!”小小的人类张牙舞爪。
一旁的骨衔青露出和善的微笑,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十一。”
“十一。”贺莉喃喃。
第九要塞设备落后,不是所有繁育的小孩都能适应辐射空气存活下来,如果当初那个婴儿能够生存,现在也是这个年纪。贺莉有些失神,望向骨衔青的眼神既有迷惑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然后,她看到红衣使徒朝她盈盈一笑,眼露慈悲。
慈悲,是啊,红衣使徒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贺莉在那一刻完全诚服,她收回目光,松开了一只手。
小不点正张开嘴打算撕咬,一只大手突然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这颗“糖”比巴掌来得有效,小不点完全地定住,像被一道奇异的咒语硬控,嘴还没来得及合上。
“你不懂礼貌,我教你。”贺莉蹙着眉,语气有种伪装出来的凶狠。
“你教我个p……”小不点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贺莉摇头:“看来还得花点时间。”
骨衔青满意地收回目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注视着一切的安鹤:“言奶奶,你和小不点先把贺莉带回去。”
“诶?那你呢?”言琼一怔。
“我的事,还没完。”
……
山坡上只剩下两个人。
骨衔青缓慢地走到安鹤身边:“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是吗。”安鹤隔着面罩,露出的那双眼睛里,暗流涌动。
骨衔青微笑,她当然知道。她在梦中压制了安鹤这么久,诱惑、戏弄着对方,以安鹤这个以牙还牙的性格,又有多小的概率不会在现实中讨要回来,她们见面的机会可是很少的。
现实中的安鹤,不是只有嘴和眼睛能动。
上一次她就讨教过了。
那她,乐意奉陪。
骨衔青垂眼一瞥,看到对方宽大外套下一闪而过的寒光。安鹤早已除掉了刀鞘,没有渐入渐出的多余前奏,无声的战歌就此奏响。
安鹤反手握刀,铁刀铮鸣地切割开空气,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朝着骨衔青的眼球划过!
寒光如箭,仿佛要切开骨肉渴饮鲜血。骨衔青往后一仰,披散的一缕发丝堪堪擦过安鹤的刀锋,切口平整的发丝落在刀刃上,然后被惯性扬了出去。
这只是虚晃一枪,安鹤破空抓向骨衔青的左手,才是真正的后招。
她掌心的菌丝正表现得极为活跃,挥动着尖端毫不客气探向骨衔青,仿佛在为将要钻入别人的脑子而欢呼。
凌厉迅猛,就像安鹤要拿下骨衔青的决心。
还有两厘米就能得手,安鹤仍未打消念头,她要在骨衔青身上试试[寄生]!
安鹤知晓骨衔青的武器,那把匕首的刀鞘还挂在腰上,但她没有看到骨衔青探向腰间的动作。
骨衔青不还手吗?不,不对,安鹤余光瞥见骨衔青的腰间,同样只剩下刀鞘了!
一瞬间,骨衔青弯腰拔出利器,起身挥动了左臂。
如同隐藏的鼓点突然抢占了主声道,酝酿的风暴终于倾泻而下。
骨衔青同样反握着匕首,迅猛的寒光滑过安鹤的眼球前方,比军刀更加尖锐灵活的匕首贴着安鹤的眼睫毛,像拨动琴弦一样掠过。一瞬间,安鹤的视线几乎失焦。
但她眼睛一眨不眨,不躲反进,只顾伸手。
她们在博弈,看谁更加惜命,看谁会变进攻为防守,防守的那个人毫无疑问会失去优势。
但安鹤似乎低估了骨衔青的疯狂程度,她们不相上下,同样疯癫而不自知!
夜晚的荒原冷冽寒峭。
骨衔青同样也没躲,她刀势不停,在安鹤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匕首精准地贴着安鹤的掌心匆匆一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