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次数逐渐累计,却不见祂露出半点烦闷。
僧人的情绪似水波不兴的古潭,不见涟漪,纵使我很快就提着剑回归战局时,祂也只是仍然念着咒文,用结界抗衡。
天元擅长结界术,像刚刚那样虚构的咒法,短时间内估计没法使用第二次。
但祂的目标依旧明确。
在我又一次击碎结界,拉近二者距离的瞬间,周身的泥沼裹挟咒力,如蜘蛛吐丝那般朝我缠过来。
冰冷的武器在掌心微微震颤,我轻敛双眸,紧握长剑,全神贯注朝前一劈,撕开丝线之后,骤然瞄准了天元的心口。
对方察觉到这点,那平静却不带一丝
人情味的面容也没有畏惧的痕迹。
就像在说——「你们的所做所为都是徒劳。」
不死的术式。
的确,眼前这位僧人,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底气。
——但是,祂应该很早就弄错了一件事。
咒力碰撞的气浪迅速,肆意掀飞着耳侧的鬓发。
也就在这个瞬间,我眨了下眼,察觉到有熟悉的咒力轻轻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发丝。
那是五条悟给我的信号。
下一秒,我脚下偏转,身体毫不犹豫地连同身体后撤。
轰。
属于「茈」的能量再次将天元的存在整体蒸发。
转瞬,身披袈裟的僧人又一次复原,祂抬起眼眸,正要念咒,一滴红色却打破了他原有的计划。
啪嗒。
啪嗒。
天元捂住口鼻,有血正沿着对方的指缝流下,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也终于浮现出某种困惑的神情。
看着眼前的光景,我就明白了。
五条悟成功了。
“怎么了,自称「全知」的老古董——”五条悟勾起一个张扬的弧度,他的右臂高抬,捏决的手还保持着对准敌人的姿势,“当前的剧本超出你的数据库了?”
越是强大的咒术,越是有着极为苛刻的条件。
而活佛天元是以终身不能移动的代价,来维持全国各地的结界运转,并随心所欲调取正面能量。
而现在——
天元已然偏移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尽管只有一点,却也遭到极致的反噬。
满头白发的僧人跪坐在满是泥沼的黑水上,那藏匿在其中的百目犹如嗅到味道的野兽频频转动,祂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泥沼深处,沉默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道:“这样啊,刻意分离我的肉。身,真的目的,是为了这个。”
“是呢。”我对着眼前的身影歪了下头,“毕竟我可比您自己想象中还要了解您,天元大人。”
这位活佛比谁都担心自己的变化,才如此齐——如果没有人的身体,没有人的身份认知,心智就会开始扭曲——所以,在失去原来的肉。身后,一定会专注地想要获得新的身体。
祂想要掌控所有,想要规避风险。
自诩为活佛,实际还是逃不出人的本性。
这才是天元无法回避的弱点。
结界之下,什么都逃不过天元的那双眼。
那么,就只要让祂自己把视野变的狭隘就好了。
就在僧人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候,五条悟借着每次攻击的掩饰,对祂周身的空间埋下咒力的暗钉。
然后,再顷刻引爆。
“——所以我最开始就说了。”
五条悟声音虽然轻快,却透着挥之不去的薄凉,他抬脚碾碎飘到脚边的一朵金莲,就像是看待任务里的咒灵那般,那双蔚蓝的眼瞳斜睨着僧人:“如果只是用「看」的方式处理信息,就以为能理解所有,反而变得什么都看不见。”
天元:“……”
天元陷入长久的沉默。
四周的水波无风荡动,一圈又一圈,连同那莲花都来回摇曳。
数秒之后,白发苍苍的僧人站起来,赤脚踩在泥泞和池水间,和自己的倒影相对,也平静迎上我指向祂的剑。
祂身上的力量流逝的很快,多年来积累的咒力都像是汹涌的潮流,直接顺着缺口喷涌,附近的莲花开始枯萎,泥沼下的眼目跟着闭合。
天元却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祂目视着我,只是发问:“异乡人,从你看来,这世道要如何救呢。”
“奇怪的问题。”我回以古怪的眼神,“直到现在,您还在想着那样不切实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