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过往不会去想,也根本不敢去想的选择。
因为往往冒出这个念头,她的心底就会条件反射诞生出恐惧,她恐惧告别那个曾经爱过的人,更恐惧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的生活,如果到时候她仍然过不好自己的人生,又该去哪里找自己不幸福的源头吗?
园原沙也香其实到现在也没有勇气,她只是想起了年轻的代行者的嘱咐,然后明白过来,这其实也是一种修行。
所以,在女儿——园原杏里用力点下头的那一刻,她的恐惧突然烟消云散。
于是,这位母亲牵住孩子的手,两个人收拾了细软,将原来那个房子彻头彻底地甩在身后。
之后的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园原沙也香借了一笔贷,把曾经尘封的古董店开了起来,又靠剩下的钱,租了间公寓。
哪怕她是个抛弃了丈夫的女人,是一个不被丈夫所爱的女人,可抚摸着那些标着价值不菲的器物,与店里的客人或者商户打交道,回头看见女儿日渐开朗的神情,她也觉得自己终于是有了一点为人的价值。
她时不时也会听着客人烦恼的抱怨,她也知道如何逗得他们笑颜逐开,最后豪爽地买走看中的一批批古玩。
日子似乎好起来了,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做到忘记天元大人了,可当某天,园原沙也香偶然在路边看见一名正在哭啼的女性时,她发现自己条件反射想要将盘星教的联络方式递出去。
是因为自己现在得到了幸福,所以也想把这份幸福传递出去吗?
园原沙也香逃也似的离开现场,却一直没有把有关盘星教的东西丢掉。从那头之后,她突然发现这世道还有好多好多比自己不幸的人,受到上司霸凌而死气沉沉的年轻人,因为身体因素被同学取笑的学生。
每看见一个,园原沙也香都会想到当初的自己,她把盘星教的名片攥在手里,松开又握紧,却始终没有交出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不违背代行者大人指令的情况下,去播撒爱。
好在,或许是察觉到她心底的挣扎,答案来了。
园原沙也香收购到了一把太刀。
她几乎是一眼就被这把刀吸引住了,到手之后更是克制不住地将它从刀鞘中拔了出来。那雪亮的刀身曲线流畅,仿佛轻轻一挥就能斩断眼前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园原沙也香感觉这就是为她而生的刀。
仅从光滑的外表兴许看不出来,但手指轻轻触碰上去,她就听见它在发颤,呼吸,如同小女孩那样发出咯咯的笑声,光是这样的触碰,她就觉得自己与刀本身融为了一体。
刀是她吗?还是说她本来也该是一把刀呢?
亦或者……人类的起源本来就该是这些冷冰冰的死物,最终才变得有温度了呢?
园原沙也香将刀竖起来,顺着刀身的反光,她看见了自己红到发亮的双眼倒影,逐渐分不清了。
是否去要追寻这点。
……啊,大概也是没有必要。
因为刀那源源不断的爱语,正在脑海里回荡着。
喜欢。
喜欢人类。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爱。
爱。
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
铺天盖地,犹如狂潮一般翻涌而来的声音占据了所有能思考的余地。
园原沙也香听着那几乎狂热的刀语,在空无一人的仓库里,慢慢咧开嘴。
她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无需担心。
只要去尽情爱就可以了。
因为爱。
是多么美妙的字眼。
这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就都只要把爱分享出去,就没问题了。
园原沙也香提着刀,轻飘飘地行走在大街小巷,她很快见到一名痛哭流涕蹲在河岸边的年轻人。
这般的深夜,逗留在此可不好。
“怎么了吗?哭得的那么伤心?”她学着那位年迈的代行者的口吻,将手帕递上,但对方却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她又垂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随后微微笑起来。
“没关系,不用害怕。”她在刀的牵引之下,一个寸步用它开对方的衣袖,“这不是拿来伤害你的。”
“一定要说的话……嗯,是幸福的预兆。”
同样,也是她在践行播撒爱的证明。
“幸福,将至。”
园原沙也香抽回手臂,而手忙脚乱想逃走的年轻人捂住淌血的胳膊,数秒之内,他的表情从极度的惶然,再转变成了空洞的虚无,双眼亮起和她相同的红光。
“……是的,母亲。”他麻木地复述着园原沙也香说过的话,“幸福,将至。”
“真乖。”园原沙也香垂下握刀的手,“接下来,你也去播撒爱吧,记得,要在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