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笼上一身漆黑长袍的金发少女踩着起浪的血海,神情漠然地走到十字架下。
铛——
在逐渐铺展的晚霞下,一颗又一颗噙满悲凉的人偶眼球,在少女的身后浮现,仿若嵌在墙里的宝珠。她手捧着那只雕花玻璃杯,回过头浅浅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以一种波澜不惊的口吻说道:“奉主圣名,愿主的圣灵净化我等的遗恨。”
「审判罪人——审判罪人——」
娃娃们像是组成唱诗班的乐队,齐声歌唱起来。
「罪人置身于圣父圣子圣灵的幻梦」
「审判——审判——终结日的审判晚宴已然到来」
荆棘仿若有生命一般将我整个挂上十字架,金发少女在悠扬的歌声中,缓缓阖上眼,手指从额前划到肩前,比出十字的样式后,又瞬间睁开。
我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对方,却注意到对方戴起黑色披风的兜帽把脸藏进阴影里。
她抬起左手,隔空轻轻直线划动,那荆棘就以牢牢捆扎我的四肢,将我以耶稣受难的方式悬挂在十字架上。
“人类生而沐浴原罪,而尊贵的圣子基督已宽恕了我们的罪过。”盛满血色的杯子落在金发少女摊开的左手掌心里。
“但贪得无厌的恶徒仍然背弃我主的神谕,在现世不断造就罪业。”
“可怜可悲又可恨的罪人啊。”
绿色的玫瑰荆棘伴随着领域主人的心意游荡到我的左手腕部,一个蓄力,直接穿透皮肤,稳稳扎入其中。
以血为养料的枝条重新生出一朵小小的花苞,它舒展身体,慢慢延长地靠拢在那玻璃杯之上。
鲜红欲滴蔷薇顷刻开放,而花蕊中,有血滴滴答答地垂落在杯中,混为一体。
那是我的血。
我闷哼一声,垂下眼眸,在血被抽走之际,只听见咒灵凑在耳侧,对我轻声呢喃,并进行领域效果公开,加强效力:“来吧,看看你的本罪。”
“只有负罪的人,我的领域才会有效。”
杯中的色泽变化,犹如被墨汁侵染,颜色沉沉地黑了下去。
同时,地上血池开始变得清澈明亮,像是什么播放电影荧幕的那般,上面频繁切换着各种各样的片段。
我在其中看见了「我」。
福利院里跟着奶奶牙牙学语的我。
病床上睁开眼第一次见到系统的我。
坐在自行车后座牵着养母衣角的我。
吹散的蒲公英。
切换的电视节目。
盛大的谢幕烟花。
然后,画面调换停顿在风雪之中。
我看见了穿着羽绒服的自己,个头小小,举步维艰地顶着强风前行,脸蛋通红,鞋子基本都被雪浸湿了,又冷又痛之间,呵着阵阵白气,朝前方的羂索质问。
我看见了挽着发髻的「女人」脖子上围着貂绒,优雅提着小小的手袋,头上的簪花转过头跟着一起歪了歪,他笑着问我,是否已经跟不上了。
年幼的我欣然点点头,以为这样直接承认,眼前的人至少不会再走那么快了。
『马上就是狩猎的时间了。』羂索的语气又轻又平,脚步却仍然没有放慢,『我会在山上等你。无论你需要用几个小时、还是几天,我都有的是时间等。』
他这么说着,逐渐将我甩在身后,很快在雪地上的位置留下一串脚步,『当然。』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你如果倒在路上,这会让我有些困扰,不过,也仅仅是困扰而已。』
画面中,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远,很快变成一道背景,一个小点,消失。
“这应该是你一次犯下大罪的时候。”金发少女说道,“咒术师,你在如此幼小的年龄,做了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
因为失血,头脑开始渐渐发晕,但我想起这件久远的往事。
那个时候,我们正在被追杀。
或者说,是羂索这家伙故意惹了一波难缠的人,吊着对方,把他们引到这个方向来。
然后,他把这称为狩猎。
“有人窥视着我的命。”我淡淡地说,“然后他们死了,仅此而已。”
领域的血海中一阵荡动,再次浮现出那个年幼的,小小的身影。
在被丢之下后,尚且年幼的「我」拔出陷在雪里的脚,一深一浅地向前走去,风雪变大,看上去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都带来能扎进肺腑的寒意,她手捂着脸,顶着寒风向前行动,但是之前的脚印已经看不见了。
最终,「我」四周眺望,似乎放弃了追寻羂索,而是找了一处高地爬了上去。
那副在寒风中咬着嘴唇,抱着树枝俯瞰着来时的路的模样,看起来在发呆。
而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只是在心间默默估算地形坡度。
追咬着猎物前来的那些「恶狼」没过多久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