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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四 輕裘緩轡踏地來(十)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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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麼說,這半壁江山是在朕手裡丟的。朕心裡也明白,若是沒有春哥兒力挽狂瀾,天下還不知道要糜爛成何等模樣。如果朕能重新收復河山,日後進了太廟也不至於羞愧難耐。但仔細想來,朕卻是奪了春哥兒的功績。”崇禎聲調低沉,終於說道“朕想禪位春哥兒,做個太上皇。”

宮殿之中,氣氛格外凝重,就連一旁伴奏的雅樂都似乎凝固了一拍。

皇父突然提出禪位之事,的確出乎朱慈烺的意料,轉念一想卻在情理之中。崇禎的性格原本就是如此,總有些文藝氣息,又過於相信儒宗經典,很容易陷入自我否定、自我批判、自我犧牲的路子上去。

這種人不覺得自殺有什麼懦弱的地方,只覺得是承擔責任的方法。這種人也不覺得自我否定有什麼痛苦,甚至暗中為此感到自豪和愉悅。他們每次做出自我批判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距離聖人又近了一步,起碼也是個有自知之明,敢於知恥的君子勇士。

這種人是好人,但真心不適合當皇帝。

更重要的是,朱慈烺現在還不想當皇帝。

朱慈烺覺得當前自己與皇父的關係,頗有些類似世元和腦之間的關係。

朱慈烺前世的國家體制規定了集體元制度。而作為國家元,第一,不能統帥武裝力量,這就剝奪了皇帝的兵權;第二,不能參與決定國家事務的活動,也就是內閣開會都不能參加;第三,不能**決定任何國家事務,也就是廢除了中旨的法律效力;行使形式上的權力——只能負責祭祀。

這和現在的崇禎皇帝有何區別?

朱慈烺自己則身為太微星君在世。代表神權;大明新軍是他的侍衛營擴編出來的,緊握軍權;四位閣老、六部堂官、臺垣科道都是他的羽翼,掌控政權。

這就是名副其實的帝國腦。

既然已經有了腦之實,為什麼還要去擔個元的虛名?

若說收復北京的功績,難道年號是崇禎。史書上就不會寫皇太子的作用了麼?

“請皇父收回成命!”朱慈烺起身下跪,本還想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無奈技能點沒點在演技上,仍舊是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道“先帝曾以皇父為堯舜之姿,無奈為庸蠹所誤遭此國變。如今正是恢復大明,重開日月之際。皇父焉能言退?兒臣以為,皇父即便要禪位,也該在耄耋之後,以上皇聽政。”

崇禎知道兒子肯定是要推辭的,但沒想到推辭得如此堅決,以及富有技巧。

崇禎忍不住輕笑道。“大臣古稀致仕,以後皇帝耄耋就要退位麼?”

耄耋就是九十歲,崇禎知道自己未必能夠活到那個歲數。所以這就是說話的技巧,非但勸了皇帝不要禪位,同時也祝皇帝長命百歲,還不會讓人覺得反胃噁心。

“國事之重,非常人能夠擔當。”朱慈烺道“兒臣是見皇父身體康健。即便到了耄耋之年也未必會有老態。所謂禪位,只是為了讓皇父得享天倫之樂罷了。”

這話原本也只是湊趣的,誰知帝后二人卻是齊齊變色。這對相濡以沫的天家夫婦,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情形萬一皇帝真的活到耄耋之年,卻是讓兒子當一輩子的皇太子麼?

“國事的確太重。”崇禎嘆道“皇帝啊,當到天命之年也就差不多了。”他看了看頗有雄志的皇太子,笑道“為父說不得還要當個十五年的皇帝,不知要貪你多少功績。”

“父子一體,兒臣但凡有些成績,不給二位大人丟臉。全賴大人們的教誨,焉有貪功之說?”朱慈烺預設了皇帝五十歲退休的建議,並且也頗為心動。

歷史上很多皇帝年輕有為,睥睨天下,等上了年紀卻一副老糊塗樣。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還屬李隆基。他老了之後非但是老糊塗,簡直有些老混蛋了。如果五十歲退休,四處走走玩玩也還有體力,心情舒暢,無案牘勞形,說不定還真能活過百歲。

再者說,現在這態勢,無論皇帝是真心禪位還是有個緩急,士林物議多半是要說皇太子有不臣之心,悖逆之行。既然自己不肯放下權柄,不如就讓這個“天命禪位”公之於眾,以免有人亂噴口水。

“父皇,”朱慈烺笑道,“等日後回到北京,兒臣還能為父皇整理奏疏麼?”

崇禎一樂,打趣道“古人所謂‘國儲副君’,你有天下之志,奈何做此中官之事?”

“謝皇父陛下恩典,求陛下以文華殿為兒臣公廳。”朱慈烺毫不介意地順杆子爬上了“副君”之職。

文華殿最早是皇太子處理公務的地方,屋頂瓦片用的也是青綠琉璃,以應對東方青色。宣宗之後,皇帝壽命不長,皇太子還沒長大就已經繼位了,所以文華殿在世宗時成了皇帝辦公用的另一處宮殿,連頂上琉璃瓦也換成了代表天子的金黃色。

文華殿與武英殿並排,而位在武英殿之東。加上它的歷史背景和大明傳統,如果崇禎答應了這個請求,也就等於答應了朱慈烺在返京之後繼續持有當前的權柄。這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恢復了祖制。

不過換皇帝終究是天下大事,不是皇帝說要禪位就能禪位的,肯定要引一場軒然大波。在這場波動裡,說什麼怪話的人都不會少。

朱慈烺相信,如果不是因為有報紙這道宣洩口,現在飛到他面前的啟本、奏疏都足以蓋一座紙禁城了。

“該幹活的人繼續讓他們幹活,那些不幹活或者沒活幹的人,就讓他們去報紙上吵。”朱慈烺道“有時候話題就像是骨頭,該扔的時候就得扔,也好讓咱們安安靜靜做完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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